“就这样?”
晏诗后退一步,转过身来。此时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变成一脸不满,“我以为,你能帮我救他出来的。”八壹中文網
素衣妇人摇了摇头。
“不行?”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素衣妇人又吹了吹茶沫,啜了一口。
“何解?”
晏诗有些意外,走近了两步。
素衣妇人将手一伸,直指晏诗跟前的圆凳,请她入座。
晏诗刚刚才从它上面站起来,这下毫不犹豫的坐了回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请夫人赐教。”
“不走了?”
“不走了。天气正好,我想再坐会。对着美人,总比对着薛家那帮子糙汉要好。”
晏诗没脸没皮,素衣妇人笑得戏谑。
“据我所知,你的师姐霍倚秋前几天就已经见过薛鳌了。”
“她一走,薛鳌便派了大夫去了地牢。显然,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外面放出的风声,只不过是引你入瓮罢了。”
“大夫,”晏诗重复着,“说明还是下了重手……”脸色肉眼可见的写满担忧。
“这只不过是你的推测,倘若薛鳌抓我失败,再次拿他泄愤,他那种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素衣妇人见状忍不住失笑,“他的目的是你,杀一个柳叶刀于他有什么好处?反而是你,越是如此关心则乱,柳叶刀反而越危险。话说回来,你那舅舅,究竟为何一定要抓你回去?”素衣妇人不免好奇。
晏诗对此只能沉默一笑置之,转开话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任他落在薛鳌手中,太过危险。人,我一定要救,你有没有办法?”
素衣妇人沉吟半晌,摇了摇头,“薛鳌经此一事,对他的看守定然更加严密,人是带不出来的。”
晏诗心中一沉,却又听其道。
“不过……”
”不过什么?”
“我倒是可以让你见上一面。”
晏诗眼光骤然放亮:“真的?”
素衣妇人点点头,“见过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救。”
晏诗收紧拳头,“什么条件?”
素衣妇人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要……穆王给你的信物吧。”
晏诗只觉怀中腰牌隐隐发烫,给,还是不给?
她沉吟数息,心道只好过后再去客来当铺一趟,就言腰牌遗失罢了。于是伸手掏出犹带体温的腰牌,起身来到对方面前,“啪嗒”一声拍在桌子上。
“什么时候能见面。”
素衣妇人目光顺着她的手直滑到她脸上,摇了摇头,“要看安排,最快三天,最慢七日。七日之内,我定然给你个准信。当然,在此期间,你可以一直住在这。”
晏诗咬了咬唇,松开了压在腰牌上的手。“成交。”
素衣妇人看着自己面前的腰牌,没伸手,只歪头端详了两眼,“原来这就是穆王的腰牌,就这么给我了?就换一次见面的机会?你倒是舍得。”说着视线又转到晏诗身上。相比起腰牌,她似乎对晏诗更感兴趣。
“东西是死的,有用才行。”晏诗淡淡道,“有消息通知我。”她转身离开。
“慢着。”
素衣妇人也站起身来,看也没看一眼桌上的腰牌,“东西你拿回去吧。”
晏诗讶然回过头来。
“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这次,免费。”
晏诗还欲说什么,素衣妇人便转过身子,进入旁边的茶室了。
她看了看素衣妇人不欲再言的背影,撇撇嘴,抄起腰牌出门走掉。不妨又退回来,补了一句,“我还有个朋友,能不能……”
“那个刺杀赵真公子的老头吧,小心些,别让人看见。”素衣妇人头也未抬。
晏诗感激道,“多谢。”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外。
她消失了一夜,柳叶刀之事又已有了眉目,却不知疯汉那边情况如何。便从春风度后门出去,七弯八绕回到那个废弃窝棚。
然则没想到,里头却空无一人。不仅没看见疯汉的身影,甚至都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瓦罐被褥,皆在原处,褶皱也与离开时一模一样,地下隐隐的白灰更是纤毫未动。
她心下一提,当初只是叫疯汉在外接应,方便时可以制造些混乱。可惜自己没用上。不曾想他却不见了踪影。难道不慎露出行迹,被薛鳌抓住了?
若当真是如此,再加上柳叶刀,这可有些棘手。晏诗再度检查了下四周,察看有否他留下的记号,可惜依旧无功。她想了想,返身回到了街上。
贴着墙根低头疾行,却见远处墙角似乎有新的告示贴上,人头攒动,翘首以看。
她没敢走得太近,只到距离二十余丈处的馄饨摊前停了脚步。
“客官来完馄饨?热乎的,暖暖身子。”
“好。”她颔首低声道。
“好嘞,您稍坐,马上就来!”
刚坐下,便见两个官兵手拿着一叠告示走过,忙抬手扶住从春风度里顺手抢来的帷帽,往下压了压。却见告示上的半张人脸不期然溜进了她的视线。张牙舞爪,凶狠可怖,实在有些面熟。
晏诗按捺着抬头的冲动,直斜着眼看着那两个官兵走过。心头微乱,下意识伸向腰畔,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辟水剑太过扎眼,今日出门便只带了柄匕首。不待回神,便听得耳边一声高喝,“客官,您的馄饨来喽!”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便放在她面前,几粒莹白的馄饨在沸腾的汤水里和着青葱翻滚沉浮,袅娜的蒸汽间,她转头问道,“老伯,那告示说的是什么啊?”说着下巴冲墙根上指了指。
那摊贩刚放下碗正要走开,见她相问,便回头看去,“噢,你说那个啊。今日又新来的一个贼子呗,据说昨夜刺杀茂国公的三公子,胆大得很内!”
“赵三公子,赵真?”晏诗不禁脱口而出。
“哎哟,小的可不敢直呼那贵人名讳。听说,是叫这个没错。据说还是在侯府外面行刺,真是……”摊贩摇了摇头,“越发不安定了,唉……”
说着就要转身,被晏诗一把拉住,“你方才说又,近日发的海捕文书,很多么?”
那摊贩瞪大了眼睛,“可不是嘛。”
“自从西北军叛乱,朝廷派了大军往西北镇压,这些绿林晓得各处防务空虚,便趁机四处作乱,京城还算好的,我听我儿子说,他同窗的妻子娘家,在眉城,就遭了难,被一伙山贼给抢了,还死了人呢,官府根本抽不出人来管。哎,也别说人家,就咱京城,以前还敢摆些夜摊的,现在谁还敢支摊,天没黑都收了。”
晏诗默然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那些个告示,看起来骇人,是越来越不值钱喽。原来侍郎家丢了只瓷瓶都是个大事,现在,刺杀国公世子都不足为奇了。何况还只是个公子。这京城里的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这人不抢银子,杀人干什么。你说是吧。”
这老伯也是健谈,晏诗多问几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此时恰有客人前来,他才收住了话头,转身招呼。
晏诗却听得五味杂陈,嘴里辛香热乎的馄饨暖了身上,却暖不到心里。
自然是因为不知下落的疯汉,同时也更是因为这民不聊生的世道。
食不知味地囫囵将馄饨尽数咽下,饮了口汤,便放下银子起身离去。路过一间药铺,便抓了些跌打止血的外伤药,往窝棚处匆匆赶去。
疯汉竟然如此行险,她是没想到的。不过如今既然还在通缉,说明对方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尚且还能算是个好消息。只是缘何没有回到住处来,是力有不逮,还是……
想起他那莫测的身份,和严天行当日对他穷根究底的模样,她不敢往下想。只盼若是严天行真拿到了人,便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心思不定,她再次踏足这臭气熏天的窝棚,依旧人踪杳渺,她只得放下药,再回到春风度。
也多亏了京城如此乱象,薛鳌鹰犬才没有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满城搜捕。没走几条街便拐进了春风度,将帷帽还回去时少不得受那名叫言翘的婢女一顿白眼。
她却没心思同对方调笑,只心事不宁的在院中踱步。
此时方见所住之处终于热闹了起来,下人来来往往的,皇上心尖上的人儿——路山山终于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