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人不多，杜衍把人放到病床上挂水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冷清，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他靠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宋起尘已经睡了过去，呼吸不太顺畅地微张着嘴，皱起的眉头表明了它的主人睡的并不安稳。
真不知道这人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整天见谁都一副人家欠他钱的样子。
杜衍回想了一下刚刚到医院这人拧成麻花的眉头和一张黑脸，暗暗感叹自己脾气是真的好，不然换谁被这样看着都得打起来。
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杜衍终于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
牛肉馅饼。
瞥瞥床上的少年，目测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样子，杜衍伸了个懒腰，慢慢晃出了病房，没想到刚一拐弯就被人撞了个踉跄。
杜衍后退两部稳了稳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面那人尖着嗓子先发制人：“你没长眼啊！撞着人了没看见啊！”
杜衍被吼的一愣，抬眼正视着对面的中年女人，对她的理不直气还壮感到非常震惊，开口道：“大姐，说真的，如果我的脑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刚刚是你撞的我。”
女人被杜衍一句话堵的恼羞成怒，尖锐的声音低下去不少：“你骂谁脑子有问题呢？你讲不讲理了？你这么高的人欺负我是吧？年纪不大染个红头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就要伸手把杜衍推开。
杜衍一时语塞，莫名其妙被骂了有点儿懵逼，下意识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女人愣了一下，霎时怒了。
“哎呦你还打人！你要干什么！大伙儿快来看啊有人打人！”女人边喊边推搡杜衍。
“我……”杜衍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看见闻声而来的护士和看热闹的人后立马闭了嘴。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杜衍松开女人的手腕，心里默念中年妇女惹不起，迅速丢下一句“对不起”，在人群围过来之前跑出医院。
后面还有骂骂咧咧远去的声音。
医院走廊上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杜衍的心情，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一心想着美味的馅饼。
因为不熟悉地形，杜衍转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八中。
今天运气不错，香菇牛肉馅饼还有很多个。杜衍夹了俩准备去结账，想了想又多加了两个。
回医院的路上杜衍一路哼着歌，时不时对着路边一两个玩耍的小朋友吹两声口哨……然后在小朋友家长愤怒的注视下潇洒离去。八壹中文網
杜衍回到病房的时候，宋起尘已经醒了，不过看上去心情依然很糟糕。
他半靠在床上，一只手插着针头，另一只手按着手机打字，眼眸低垂，嘴唇微抿。光从窗外照进来，铺在少年半张脸上，给他渡上一层暖融融的温柔的黄色毛边儿。
不过他按手机的力度并不温柔。
杜衍觉得他下一秒就能把手机捏碎了从窗户里砸出去。
他耸了耸肩，两步过去在宋起尘旁边坐下，从环保纸袋里拿出一个馅饼咬了一口。
杜衍的眼睛唰的亮了亮，真他｜妈的好吃。
饼做的不是很大，但是挺厚，皮儿薄馅儿足肉多，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肉汁，咬一口满满的牛肉香味儿混着香菇特有的清香弥漫进口中。
啧啧啧，怪不得杜晴晴这么喜欢吃，小丫头挺会享受生活。
杜衍又咬了两口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跟他一样饿肚子的人，又从纸袋里掏出独立装着的两个馅饼递到宋起尘眼下面晃了晃。
“喏，热的。”杜衍说。
“……”宋起尘愣了愣，手上打字的动作停下来，抬头盯着杜衍，犹豫了一会儿才结果纸袋，“谢谢。”
声音因为嗓子缺水而有些哑。
宋起尘半个小时前就醒了，在这之前护士已经来给他换过一次挂瓶。
烧退的差不多了，宋起尘觉得自己状态还行，环顾一圈也没看见送他来的半红毛儿少年。
大概是走了吧，他想。
宋起尘本想拔了针付钱就走，发个烧而已，平时吃点药就好了。
但是被子掀到一半他又犹豫了，现在走了能去哪？
去学校吗？去学校只会让他和班主任更加难办，再说他现在应该不是八中的学生了。
回家吗？家里奶奶还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去上学。
真他妈烦。
宋起尘又重新躺回去，开始放空自己。
坚持了一晚上仅存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
宋起尘伸手摸出手机，看到发来消息的人，好不容易展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种烦躁迷茫的情绪再一次缠上了他。
吴昊：听说你退学了？
吴昊：哎呦我没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吴昊：对不住啊兄弟，你也知道我的，对吧
吴昊：你现在怎么样？之后打算干嘛？八中是回不了了吧？
吴昊：那家人真他妈事儿逼，等他出院再揍一顿给你消消气
吴昊：学校也真是，你这样儿的学霸怎么能说退学就退学了呢
吴昊：你不会生气了吧？不过这事儿也确实怪我，我对不住你
吴昊：这样，你哪天有空出来一起喝个酒商量商量怎么办，我也不能不管你你说是吧？
吴昊：哎你吱个声儿
……
看着屏幕上一连串还在不停往外冒的讽刺意味满满的消息，宋起尘烦的直想关机。
－不用，你说过，我们了了
吴昊：别啊尘哥，兄弟之间什么了不了的
－没跟你当过兄弟
吴昊：操，这么说多伤我心，你跟老子闹呢
－没有
吴昊：那你他妈到底想怎么办
－和你没关系
吴昊：别给你脸不要脸了，摆谱子给谁看呢，我他妈不知道你什么样儿人？
宋起尘捏着手机，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突起。
－我他妈什么样儿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吴昊又说了什么宋起尘没仔细看，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气的两眼发黑还炸金花儿，快压制不住的那种愤怒。
杜衍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发狠地敲着手机，要是吴昊现在在他面前估计能直接给他揍进隔壁icu。
直到面前伸来一只手，手上拎着纸袋冲他晃了晃，宋起尘冲上脑门儿的那股愤怒才堪堪消了下去。
他愣了愣，抬头盯着眼前一脸平静啃着馅饼的少年，过了几秒才接下纸袋。
－我说了，我们了了。
－再来烦我，后果自负。
按下这几个字，发送，没再管吴昊又说了什么，直接点了拉黑。
宋起尘突然松了口气，就像那些破事儿都和吴昊一起被拉黑了一样。
愤怒和不安消散之后是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宋起尘咬着馅饼偶尔瞥见旁边低头划拉手机的慵懒少年时，心里有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这个人，很奇怪。
宋起尘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
第二次见面就被这人送到医院，还给他买了早餐，他们甚至还谈不上认识。
发烧烧的脑袋不清醒，他一时间连尴尬都忘了。
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宋起尘觉得眼角有点发酸，就像打完架一身伤之后躺在家里浑身疼的难受，委屈得很。
宋起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要是在陌生人面前哭出来就真的太丢人了。
他使劲眨眨眼，试图掩饰这些莫名的情绪。
然而他忽略了旁边坐着的那位热心市民杜先生。
杜先生一把大手拍在宋起尘脑袋上，感觉手感不错，又顺手搓了搓，清清嗓子，斟酌着措辞：“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兄弟，看开点儿，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诶好像用这儿不对……但是相信我兄弟，人生没有过什么不去的坎儿……”
宋起尘一口馅饼没咽下去噎了噎，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以为自己失恋了。
他表情复杂地抬手拍开还搭在自己头上乱揉的手，盯着杜衍，稳稳嗓子：“你挺有经验？”
声音还是有点哑。
杜衍甩甩被拍了一巴掌的手，被他盯的有点心虚，但依然酷帅无比地摸着自己帅到爆炸的脸，下巴一扬，神色嚣张：“你看我这张脸，兄弟，你仔细看看，我这长相的像是女朋友少的人吗？”
“喔，”宋起尘很配合地扬起声音，假装惊叹了一声，“不像。”
“那就对了。”宋起尘的惊叹显然对杜衍很受用，他还想接着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失意少年。
不过他没说出来，因为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杜衍瞥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一下，按下接听键：“喂……”
“衍哥你在哪儿呢？！”
杜衍那声“喂”只说了半个音，电话那头黄宇彬震天响的声音就顺着无线电传了过来，炸的他鼓膜一阵疼。
“□□有病啊，小点儿声成吗？”杜衍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点儿。
“啊……哎不是你在哪儿呢？董哥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来班里查人了！”黄宇彬配合地减小了音量，语气依然急促。
“今早上不是没他课吗？”杜衍在看到打电话的是黄宇彬时，也猜到了应该有什么急事，比如又有哪位小兄弟和谁打起来了找他帮忙撑个场子这种事，不然大黄不会直接打电话。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居然是董哥，平时在二中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扛把子杜衍同学唯二怕的人中，有一个就是他班主任，董彦。
其实也不是怕，董彦是他遇到的老师中最特别的一个。他今年二十几岁，刚毕业没多久，第一次当班主任。可能是太年轻，没有那种老教师整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是对这帮青春期的少年们是真的好，杜衍他们感觉的出来。
董彦真心对他们，班里的人当然也真心对董彦，能不给他惹麻烦就不惹。
“是没他课，但也没人说他不来学校啊，”黄宇彬又压了压声音，“反正你赶紧过来，董哥刚问你去哪了，我跟他说你内急去厕所了。”
“操，你怎么不说我掉门口儿那个喷泉里淹死了呢？我他妈在城西！”杜衍一阵无语，“能不能有点儿脑子？”
“你也没跟我说你去哪儿了啊……你牛批，你上厕所上四十分钟。”黄宇彬没憋住嘿嘿笑了两声，“那这边我先帮你拖着，你赶紧的，别瞎浪了。”
“哎我没……”杜衍“浪”字还没说出来，那头已经挂了电话，留给他一阵冷漠的忙音，“操。”
宋起尘咬着馅饼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脸色变幻莫测的少年，看着他挂了电话盯着屏幕好久都没动，站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走？”
“啊……”杜衍从思考最近是不是太久没教育黄宇彬了导致他敢挂自己电话的状态中回过神儿来，看见宋起尘手背上还插着的针头，指了指，“你手上还有针。”
“哦，没事。”宋起尘看了眼自己的手背，抬起另一只手来干脆利落地扯下了针头，迈开长腿就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出去。”
“嘿，够酷。”杜衍跟着宋起尘出门，感叹着冲他竖了个拇指，毕竟他自己是个平时打个喷嚏都得请假说重病回家躺着的人。
宋起尘走的很快，杜衍隔着几步距离低头划着手机跟在后面，快到门口儿的时候，杜衍没注意一头栽到了宋起尘的后脑勺上，疼的一阵呲牙咧嘴。
“哎你怎么……”杜衍边摸脑门儿边抬起头来，发现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再往前看的时候突然，他自觉地没了声儿。
宋起尘直挺挺的僵在那儿，面前是一个胳膊腿儿都打着石膏，脑袋上还缠了一圈儿绷带的男生，男生也有点儿错愣，眼镜直勾勾地盯着宋起尘，神情复杂。
良久，男生开口：“尘哥。”
声音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