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带，只得先在宋起尘家里住下了。宋起尘给他找了备用手机先用着，神奇的是杜衍居然一直把摔出来电话卡揣在兜里，不用另办。

这得是多强的防范意识啊。

不知道杜国峰是突然良心发现，还是想流放杜衍几天给他个教训，那几个保镖缠了他们两天后就离开了。

两个人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美妙的打工赚钱生活中。

“你银行卡带着的吗？”宋起尘收完一张桌子，走到杜衍身边，“张哥问你要卡号，下星期打工资。”

“没，身份证也没有，都放出租屋里了，”下午店里没什么人，杜衍直接坐在了前台桌上，嘿嘿一笑，“还好这里不查身份证，要不钱都没得赚。”

“那你工资怎么办，要现金？”宋起尘问。

“打你卡上吧，”杜衍晃着两条长腿，一脸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还睡你的，你也跑不了。”

宋起尘看了他一眼，“不让你进门还是做得到的。”

杜衍眯了眯眼，“你舍得？”

宋起尘没说话，端着盘子往后厨走。

“哎，”杜衍跳下来，两步追上他，不依不饶地问，“你真舍得啊？我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没饭吃没衣服穿，饥寒交迫……”

“现在外边儿三十七度，”宋起尘目不斜视，“你就算果奔也冻不死。”

“那你就看我果奔啊？！”杜衍瞪着他。

宋起尘被他烦的没辙，叹了口气，“家里钥匙都给你了，不能自己进门儿？”

“你说不让我进的！”杜衍还是瞪着他。

“闭嘴！”宋起尘忍无可忍，单手糊了他脑袋一巴掌。

一个馅饼店里的临时员工工资发放时间看老板心情，有时两个星期，有时一个月，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发红包。

杜衍一直觉得张哥不是出来赚钱的，他是出来扶贫的。

他俩在店里干了两个星期，拿到了张哥给他们的工资。每人两千外带五百块的“门面”红包，一共四千块钱全在宋起尘的卡里。

晚上九点半，辛苦工作了一天的少年们回到家里，踢了鞋子迅速瘫坐在沙发上。

“到了没到了没，”杜衍凑在宋起尘脑袋旁边，跟他一起盯着手机看卡上的余额，“多少啊？”

这张卡是宋起尘放假前两天新办的，他打算一点一点积累，看看他现在靠自己能过成什么样儿。

“两千五。”宋起尘说，看了一眼处于兴奋状态的杜衍。

“靠！”杜衍喊了一嗓子，“可以可以，我还是第一次赚钱。”

宋起尘笑笑，“我也是。”

杜衍没说话，弯着眼睛看宋起尘，过了几秒，抬起手来在他肩上捏了捏。

“怎么了？”宋起尘偏头看他。

“没，”杜衍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明天陪我去剪个头发吧。”

“行，”宋起尘摸了摸他的头发，是挺长的了，原本显眼的几撮红色现在都被盖进了黑色里，“中午去？”

“好啊，”杜衍又是一顿笑，笑累了转个头躺在沙发上，“哎，真好。”

宋起尘勾勾嘴角，和他对着头躺在一起。

“要不，”躺了一会儿，杜衍突然说，“你也一起剪剪头发？”

“嗯？”宋起尘闭着眼，累了一天他不太想动。

杜衍坐起来，脑袋悬在宋起尘脸上边看着他，“你要不也染一下？”

宋起尘睁开眼，看着杜衍倒着的脸挑了挑眉。

“你染个绿的吧。”杜衍一脸认真地说。

“……”宋起尘的表情瞬间有些一言难尽，“我怎么出门儿？”

“那有什么不能出门的，”杜衍继续趴在他脸上说，“你绿的我红的，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滚。”

第二天中午，宋起尘还是陪杜衍去了理发店。

“你真不染？”杜衍在店门儿跟前还在坚持。

“不。”宋起尘面无表情。

“那剪剪呢？”杜衍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混着香味儿吹的他抖了三抖。

“不。”宋起尘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你头发怎么长的这么慢，两个月前见你好像也是这么长……”杜衍小声嘟囔了一句，迎面就看见一位tony老师微笑着看着他，顶着一头酷炫的渐变绿。

宋起尘：“……”

杜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扭头冲宋起尘喊：“看见没！”

“……”宋起尘觉得他再快点儿都能扭着脖子。

“请问二位想做什么造型呢？”tony笑眯眯地问。

“给他剪剪。”宋起尘抢在杜衍开口之前对tony说，他怕慢一点儿杜衍张口就来给他染个绿的。

造型师盯着杜衍看了看，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这边坐。”

杜衍顺着他的指示坐到了椅子上，宋起尘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以前染过？”tony站在杜衍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杜衍，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嗯，”杜衍点点头，“染的全红，学校不让留，后来又染回去的。”

“看出来了，”tony笑笑，“这次想做个什么样儿的呢？”

“我不太知道，”杜衍说，“我以前剪头发都是造型师说什么好看我就剪什么。”

宋起尘坐的沙发靠落地窗，他窝进去，单手撑着脸看杜衍。

听见这话他有点吃惊，原本以为像杜衍这么招摇的人，扮酷耍帅一流，平时不穿校服的时候打扮又挺新潮，肯定对发型什么的有研究，没想到一切都是造型师的错……？

“您长得很好看，五官什么的都很立体，一般的发型都能撑得起来。”tony笑着说。

“谢谢。”杜衍很大方地接受了夸奖，扭头冲宋起尘挑了挑眉。

宋起尘一愣，正想骂他要点儿脸，杜衍已经迅速地回过头去。

“傻逼。”宋起尘勾勾嘴角，小声地骂了一句。

“那你看怎么好看就怎么剪吧，”杜衍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太扎眼。”

“好的，”tony笑笑，拿了理发围布圈在杜衍脖子上，“您之前染的需要重新帮您染吗？可以挑染，不会太显眼。”

“不用了，都剪了吧，”杜衍说，“谢谢。”

“好的。”

造型师拿着梳子和剪刀一下下地在杜衍脑袋上修剪着，杜衍很安静，平时那么闹腾的一个人这会儿没了声音。宋起尘看的有点发愣，思绪不自觉地开始恍惚。

这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有点多。

他算是知道杜衍最大秘密的人了，而且是除了他和他爸之外唯一知情的人。

杜衍这十几年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情生活，居然还没长歪，没出来报复社会，宋起尘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这股敬佩之情在完全升腾起来之前，被宋起尘强制压了回去。

宋起尘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那天晚上杜衍红着眼圈紧紧搂着他时，宋起尘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好在杜衍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似乎不需要谁的安慰。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杜衍和自己挺像的。

不是性格，也不是处事的方式，就是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宋起尘觉得能在杜衍身上看到自己。

他们都在挣扎，都在迷茫，都在不断地怀疑自己又否定怀疑，却又坚定着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以不同的方式。

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

宋起尘窝在沙发里，店内空调开的很低，他有点怕冷，但是窗外光线很充足，这会儿晒的不冷不热，很舒服。

他闭上眼睛睡着的前一秒，还在思考这个“不一样”到底在哪里。

杜衍这次没有染头发，只是简单地剪短了，在原来发型的基础上修了修。之前染的红色全部剪掉了，杜衍总觉得少点什么，但也看得过去。

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啧啧啧。

杜衍在镜子前转转脑袋，非常满意。

“老宋，别睡了。”杜衍走过去拍了拍宋起尘的胳膊。

宋起尘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碰自己，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起来，下意识地抬手就想打人。

“哎！”杜衍躲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你睡觉劲儿怎么还这么大？”

宋起尘愣了愣，猛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又放松下去，“不好意思……”

“也就是我脾气好了，”杜衍松开他，抬了抬下巴，“帅不帅？”

虽然杜衍这种死不要脸的行为让宋起尘很想打他，但是不得不承认，杜衍确实长得好看。

少年脸部的线条还有些柔和，眉眼带笑，剪短了头发之后显得更加干练，看上去能多打两个人。

宋起尘点点头，“还行。”

杜衍瞪了他半天，最后啧了一声，转头去找tony付钱。

“洗头剪发保养一共收您一百二，”tony说，“需要办卡吗？”

杜衍掏手机准备付钱的手停住了，他一脸震惊地看着tony，“不是，我干嘛了这么贵？”

“我给您捋捋，”tony非常有耐心，“洗头人工费二十块，剪发三十，保养算是赠送不要钱，还有七十块钱的洗发水……”

“我什么时候买洗发水了？”杜衍依然很震惊。

“这是剪发套餐里自带的，”tony拿出一张宣传单递给杜衍，“而且您刚刚洗头用的就是这瓶洗发水，用过的产品是不支持退货的哦。”

杜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宣传单，上面确实写着一百二十块的剪发套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会有人买吧！

“这样吧，”tony看着杜衍凝固了的表情，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们店还有另外一个活动，您有没有兴趣为我们做模特宣传？”

“什么？”杜衍更加震惊了。

“您的形象非常好看，”tony说，“如果您可以帮我们店拍一组宣传照的话，可以打七折。”

“行。”杜衍一秒都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tony扫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宋起尘一眼：“如果能带上您的朋友，可以打五折。”

宋起尘听到谈话，往这边看过来，对上了杜衍期待的眼神。

“不……”宋起尘开口就想拒绝。

“他愿意。”杜衍没给他说完的机会，迅速转回头大声地说。

宋起尘：“……”我愿意你大爷。

于是宋起尘绝望地戴上了tony递过来的渐变绿假发，绝望地和一旁笑的特别灿烂的杜衍一起凹造型。

毁灭吧，这个充满绝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