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到下午上课，杜衍都没说过话，也没什么表情，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又在思考关于“真爱”这种深刻的问题。

他怎么看待这种事呢？

接受还是……反感？

宋起尘托着腮，难得在数学课上走了一次神。

新的数学老师是个小老头，挺和蔼的，教学水平也很高。宋起尘平时很喜欢上他的课，只是今天脑子里装的东西有点儿多，就连数学课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想了半天，宋起尘还是忍不住戳了戳杜衍，递过去一张纸条。

「？」

杜衍看了一眼，很快拿笔回了消息。

「什么？」

「董哥的事」

杜衍捏着笔犹豫了两秒。

「你觉得讨厌吗？」

「不讨厌」

杜衍又犹豫了几秒，皱着眉写字。

「我也不讨厌，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突然，我没想过身边真的有人是……我不是不能接受，也不是能接受（划掉）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觉得这个事不应该由别人评判，我不是，也不会觉得是的人怎么样」

宋起尘看着杜衍这几行写写划划的字，勾起嘴角笑了笑，没再回话。

过了几秒，杜衍突然凑到宋起尘耳边，一脸欲言又止，“那个，你不会……”

“啊？”宋起尘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说的什么。

“就是，你不会是……”杜衍说得有些艰难，“和董哥一样？”

“咳，”宋起尘呛了一下，“……应该不是。”

“……哦。”杜衍愣愣地点点头。

杜衍写完纸条后明显轻松了许多，下课时心情愉快地拉着宋起尘到文科楼，挨个警告了一遍到现场围观的人，叫他们别把董彦的事传出去。

“唉。”万旭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黄宇彬问。

周三的体育课正好赶上理四和文二一起，高中的体育课没什么意思，基本上就是想打篮球的打打篮球，不想动的就在操场上聊天儿散步。

宋起尘他们四个不太想动，排排坐在看台上思考人生。

万旭一脸惆怅地看着操场，“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黄宇彬拍了拍他，“这有什么，在座的四个里哪个谈过？”

“你是没有，”万旭看他一眼，指了指伸长腿儿晒太阳的杜宋二人，“他俩总得有过女朋友吧。”

“啊，”宋起尘眯了眯眼，“没。”

“想想也是，”黄宇彬嘿嘿笑了两声，“宋老大这脾气还真对不起他的长相。”

宋起尘：“……”

杜衍悲哀地看着黄宇彬，“活着不好吗？”

“尘哥饶命。”黄宇彬冲他一抱拳。

宋起尘一挥手，“罢了。”

“哎，”万旭不死心地凑到杜衍跟前儿，压着声音问，“衍哥，说真的，你谈没谈过？”

“我啊，”杜衍勾了勾嘴角，“怎么说呢……”

依宋起尘对他的了解，这人多半是要开始装逼了。

宋起尘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想起来了！”黄宇彬突然喊了一嗓子，及时打断了杜衍的装逼行为。

“……你想起来什么了？”杜衍吓了一跳，非常不开心地瞪了他一眼。

“衍哥高一上学期还真有个女朋友！”黄宇彬激动地说。

宋起尘：“……”

万旭一脸震惊：“真的？谁？”

杜衍也一脸震惊：“谁？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万旭难以置信地转头瞪着杜衍，“我以前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渣男！”

“我操？”杜衍惊恐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第五个人听见这句话之后，一把扯过吃瓜群众宋起尘，“我不是！老宋可以证明！”

宋起尘：“……我他妈那时候还不认识你。”

“你不知道？！”黄宇彬又喊了一嗓子，“就刚开学的时候，有个特别可爱的女生来学校找你，看着比我们小，你还搂人家肩！你居然不记得了？！”

杜衍愣了愣，接着陷入了沉思。

几个人一块儿安静地看着他沉思。

过了几秒，杜衍抬起头来，在大家都处于愣神状态的时候迅速扑到黄宇彬跟前，抬手就往他背上甩巴掌，一边甩一边吼：“那他妈！是我妹！你他妈！才！是！渣！男！”

黄宇彬被打的嗷嗷直叫：“衍哥我错了！衍哥衍哥……嗷！”

万旭：“……”

宋起尘：“……”

“所以，衍哥，”万旭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过女朋友啊？”

“废话，”杜衍边揉手腕边翻了个白眼，“没有。”

“哦。”万旭叹了口气，托着腮继续发呆。

“你好像很失望啊？”杜衍啧了一声，歪歪身子靠在宋起尘身上。

“没，”万旭说，“我就是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杜衍说，“谈了恋爱你就不用上学了还是怎么的？”

“你就没想过和妹子牵牵小手亲亲小嘴？”万旭一脸神往。

“还真没有，”杜衍打了个哈欠，揽着宋起尘往后仰靠在身后的台阶上，手一下一下在他肩膀上捏着，“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宋起尘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董彦都没来学校。

星期五中午，四个人坐在食堂里，对着眼前最好吃窗口打的饭菜犯愁。

黄宇彬犹豫着开口：“你们说，董哥是不是被开了啊？”

“闭嘴！”万旭拍了他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

宋起尘夹了一筷子蒸肉，“没，董哥请假了。”

“你怎么知道的？”黄宇彬问。

“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杜衍说，“上办公室听两耳朵不就知道了。”

“你天天跑办公室玩儿？”黄宇彬惊讶地问。

杜衍懒得理他。

“哎，那我就放心了，”万旭笑了起来，“明天出去玩儿？”

“去哪儿？”宋起尘问。

万旭塞了一口青菜，“去吃火锅吧，想吃肉。”

“行，”杜衍说，“老宋这周末也不回去？”

“不回，”宋起尘说，“家里没人。”

开学到现在过了两星期，上星期宋起尘没回家，一个人在宿舍靠泡泡龙过活，这星期他也不打算回去，想找个什么地方打打临时工。

宿舍里的两个人都算是好相处，基本处于我不理你你也不理我的状态，只是第四个成员迟迟没有露面。

“小可怜儿，”杜衍一脸悲痛地给宋起尘夹了一筷子豆芽儿，“多吃点。”

宋起尘顿了顿，杜衍听见他手里的木筷子发出了一声脆响，接着自己就被拽着领子拖了出去。

“咱们，怎么办？”黄宇彬看着一路踉跄地跟在宋起尘后面还很愉悦的杜衍，小声问万旭。

万旭耸耸肩，“能怎么办，给衍哥点个蜡吧。”

“哦。”黄宇彬点点头。

星期六早上，宋起尘又是被杜衍的电话吵醒的。

“你他妈……”宋起尘接了电话就要发火。

“你先看看时间再他妈！”杜衍在他骂人之前先吼了一嗓子。

对付起床气的人，就要比他先生气，生更大的气，首先在气势上震住对方。

“嗯？”宋起尘愣住了，迷迷糊糊地退出通话界面看了看，十一点。

看见时间之后的宋起尘自知理亏，脾气瞬间小了不少。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下床洗漱。

走出宿舍门的时候，那一点儿闷闷不乐也没了。

因为他从走廊上看见了杵在大铁门旁边大梧桐树下的杜衍。

宋起尘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站那儿干嘛？

然后他看见杜衍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接着抬起头向这边望过来。

找了几秒，杜衍的视线才落在宋起尘身上。他抬起胳膊挥了挥，用口型喊了句话，然后低下头戳了几下手机。

宋起尘的手机响了一声。

杜衍：早上好啊。

宋起尘笑了笑，快步跑下楼。

“你怎么在这儿？”宋起尘跑到杜衍跟前，喘了口气。

“来接你啊，”杜衍笑着说，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怕你找不着地儿，四十分钟前就在这儿了。”

宋起尘一愣，“你怎么不早点儿叫……”

说到一半又闭了嘴。

杜衍啧了一声，“这么违心的话也敢说。”

宋起尘没说话，在他背上搓了搓。

杜衍勾上宋起尘的脖子，靠在他身上往校门口走，“走了，吃肉去。”

杜衍应该是早上起来洗了澡，宋起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儿。杜衍用的沐浴露是茶树味儿的，一直没换过。

宋起尘觉得这种味道好闻又不会香的过分，很清新，太阳一晒就更好闻了。

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考虑着用完在用的这一瓶之后给自己也换个茶树味儿的。

万旭挑的吃饭的地儿离二中挺远的，打车要有二十分钟，店名也很别致，叫“火锅王子”。

宋起尘一度怀疑这家火锅店跟学校对面那家“炒面王子”是不是同一个老板开的。

他们四个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万旭上来就要了个特辣锅底。

“鸳鸯。”黄宇彬按着万旭的手，认真道。

“你不是吧？”万旭狐疑地看着大黄，“你吃清汤？”

“不，”黄宇彬说，“养生菌菇。”

“……行吧。”万旭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拉开黄宇彬的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特辣锅底换成了特辣加菌菇的鸳鸯锅，“还要什么？”

“肉。”黄宇彬说。

“肉。”杜衍说。

“……豆芽。”宋起尘说。

“菌菇锅里有豆芽。”杜衍说。

“豆芽。”宋起尘坚持道。

最后这四个人点了几大盘肉，还有一堆毛肚鸭肠之类的荤菜，素菜只有宋起尘极力保留的豆芽和一盘素豆腐。

真是，一点儿都不养生。

店里有个可以点歌唱歌的小台子，有客人想唱歌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去唱，没人唱就随便放点歌。

这会儿有个胖子在上面唱的挺投入，只是声音不怎么美妙。

“他怎么还没唱完？”万旭皱着眉，这人已经连着唱了两首歌了，他们这桌的菜都上齐了还没停。

“要不你上去跟他对歌？”杜衍端起一盘羊肉唰的一下倒进辣锅，“看看谁吓死谁。”

“哎！”黄宇彬喊了一嗓子，“给我留点儿清汤！”

“行行行，”杜衍又端起一盘羊肉，唰的一下倒进菌菇锅。

在肉下进去的一瞬间，其他三个人迅速举起筷子蓄势待发准备抢肉，杜衍把盘子一扔，抄起筷子加入了这个行列。

“上啊！”两个锅都滚起来之后，杜衍吼了一嗓子。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锅里的肉被洗劫一空，全都堆在几个人的小碟子里。

锅里只剩下沸腾的汤底咕咚咕咚。

杜衍又迅速地下了两盘肉进去。

男孩子的青春，还真是生猛。

台子上唱歌的胖子终于下去了，换上来一个挺高的男生。

男生长得很帅，痞痞的样子，头发往后扎了个小揪揪。他往高脚凳上一坐，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勾着嘴角往台下扫了一眼。

是首英文歌，男生的声音很好听，甩了前面那个胖子几十条街。

不过宋起尘他们没空管男生唱的好不好听，他们顺着男生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坐不住了。

黄宇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董哥？！”

接着另外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董彦正在看台上的男生唱歌，听见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

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呦，你们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