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出了校门，一个人在街上逛着。

天气有些转凉了，杜衍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头，领子立起来遮住脖子。

他的思绪很乱，脑袋里不断回荡着周沁的话。

你是不是喜欢宋起尘？

喜欢吗宋起尘吗？

喜欢吗？

杜衍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也从没觉得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生，但是如果那个人是宋起尘，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一切都看上去很自然。

不不不，不自然，一点都不自然。

杜衍在心里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董哥和那个男生。

董哥的……男朋友？

听上去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杜衍踢着脚下的石子，顺着路灯很慢地向前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一看到他就想笑，甚至喜欢上了每天早起来教室里等他，看他起床气没散尽暴躁又忍着不能发作的脸。

习惯在口袋里塞一根棒棒糖，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逗他开心。

上课一偏头就能看见他认真的脸，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被陈主任训过几次也还是屡教不改。

喜欢惹他生气，再把他哄好；喜欢勾着他的脖子，但是看到万旭挂在他身上就想把万旭扔出去；喜欢摸他的头发，喜欢看他笑，想要再靠近他一点，一点点就好……

喜欢宋起尘吗？

杜衍再一次问自己。

强烈的心跳告诉了他答案——他喜欢宋起尘。

这些说不清的情绪，都是因为喜欢他啊。

杜衍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思考该怎么对待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手机就在他裤兜里震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万旭。

杜衍接起电话，一声“喂”还没说出来，那边万旭就喊了出来。

“衍哥你跑哪儿去了！”万旭的声音听上去很急。

杜衍吓了一跳，“我出来溜达溜……”

“你没事儿瞎跑什么呀！”万旭打断了他的话，“你跟尘哥又怎么了？”

“什么？”杜衍愣了愣，“什么怎么了？”

“怎么你跑了他也跑了？”万旭问，旁边还有黄宇彬唱歌的声音。

“他跑了？”杜衍皱了皱眉，转身就往学校走，“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哎别唱了……”万旭的声音小了点儿，估计是去应付黄宇彬了，“反正就是沁姐过来跟尘哥说了句话，然后就跑了，我拉都拉不住。”

杜衍沉默了一会儿，加快步子往二中后墙跑，“知道了，我去找他。”

“那……”万旭犹豫了一下，“你别惹他啊，我这几个月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儿了。”

“不惹他，我什么时候惹过他，”杜衍笑了一下，“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们了。”

“行，不管你们了，”万旭说，“我得先把大黄揍一顿，挂了啊。”

挂断电话后，杜衍把手机随便往兜里一塞，转了个弯儿拐进了熟悉的巷子。

他轻巧地翻进学校，二中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整个校园都笼罩在静谧的黑暗里。

杜衍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因为跑动而加快的心跳声。

宋起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这么大的气，反正事情的结果就是，他扔下一天台受惊的人跑回了宿舍。

但是是杜衍先跑的不是么？

生日的主角不说一声说走就走了，说好来找他的呢？

因为周沁吗？

表白成功了不应该开开心心地一起回来吗？跑什么跑。

就算杜衍有了女朋友他们也不会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不会吗？

……大概吧。

因为是周五，宋起尘的两个室友已经回家了，空荡荡的宿舍里一片冷清。

宋起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爬上了床，他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躺平了瞪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和天花板面对面用意念交流了十分钟，宋起尘听见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砸了他寝室的门。

宋起尘吓了一跳，他轻轻地蹦下床，鞋都没穿就扑到了门前。

拉开门的一瞬间，宋起尘发誓他今天晚上要打死杜衍——杜衍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特别清脆。

杜衍：“……”

宋起尘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大半夜来敲门，就为了打我一巴掌？”

“不是，我……”杜衍赶紧收回手，急着解释。

“你目的达到了。”宋起尘打断了他的话，黑着脸想关门。

“等等！”杜衍伸出腿卡了一下，门没关上，他压着声音，“你怎么没穿鞋？”

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杜衍一说，宋起尘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一阵凉意。

“你不敲这么急我可能就穿上了。”宋起尘没好气儿地说。

“对不起，我……”杜衍想都没想就道了个歉，却没想好下文。

宋起尘斜了斜身子，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我不该没回去找你的，”杜衍很小声地说，有些别扭，“沁姐跟我说了些事，我有点乱，就……”

“她跟你表白了。”宋起尘说，是肯定句。

杜衍愣了愣，“是，但是我没答应。”

“嗯？”这次换宋起尘愣了，“那你跑什么？”

杜衍抓了抓头发，看上去有些为难，“她还说了点儿别的……”

“什么？”宋起尘问。

杜衍没说话，他看着宋起尘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一瞬间就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现在还不能。

杜衍很喜欢宋起尘，喜欢到他不能控制的程度，但是他不知道宋起尘的想法，不确定说了之后他们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他才刚刚收到了宋起尘送的生日礼物……

“以后告诉你。”杜衍眨了眨眼。

宋起尘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其实在听到杜衍说没答应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吃糖吗？”杜衍问，手习惯性地摸进了裤兜里。

“吃。”宋起尘说，似乎这几个月吃糖的频率比以前高了许多，但宋起尘选择性忽略了会不会长胖这件事。

杜衍摸了半天，又换了只手在另一边摸了摸，最后尴尬地吸了吸鼻子，“那个，今天没买……”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杜衍想了想，“我帮你写作业？”

“……”宋起尘心说你还真敢说，“你还是走吧。”

“那，”杜衍犹豫了一下，“晚安。”

“晚安。”宋起尘说。

第二天早上八点，宋起尘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到杜衍家给杜晴晴补课。

杜国峰很大方，或者说他真的很有钱，对他一个完全没有教学经验的高二学生，一出手就是每小时一百块钱的价格。

宋起尘原本以为杜衍会在补课的时候来给自己捣乱，但是上个星期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或者安静地玩手机。

杜衍说是因为在杜家，他觉得不自在。宋起尘让他回出租屋的时候被他拒绝了，坚持别扭地坐在那里旁听。

今天的杜衍有些奇怪。

宋起尘出了男生宿舍的大铁门，看到站在梧桐树下冲他笑的一脸灿烂的杜衍的时候，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或者昨天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宋起尘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杜衍依然站在那里。

“早上好啊。”杜衍喊了一嗓子。

好吧不是幻觉。

宋起尘快步走过去，“你发什么神经？”

“来接你啊。”杜衍笑着说。

宋起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翻了个白眼，“闲的你。”

“吃早饭了没？”杜衍伸了伸胳膊，似乎是想搭上宋起尘的肩膀，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没吃，”宋起尘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杜衍愣了一下，抬起胳膊揽住他，“没，吃饭去。”

很快，宋起尘发现杜衍不只是早上很奇怪，他今天一天表现的都非常……让人想打他一顿。

在杜衍第三次盯着宋起尘傻笑，并且询问他要不要喝水被拒绝之后继续傻笑的时候，杜晴晴忍不了了。

“哥，”杜晴晴使劲用笔敲了敲桌子，“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丢出去。”

杜衍非常不满，“我笑了吗？”

杜晴晴：“笑了。”

杜衍又看向宋起尘，“我笑了吗？”

宋起尘：“要不你去看看脑子？”

“……”杜衍不情愿地摸出手机，点开了开心泡泡龙，“你们继续。”

杜晴晴很聪明，宋起尘发现只要他认真讲过一遍的题，相似的题型杜晴晴绝对不会再出错，只是解题时偶尔会卡壳，稍微提醒一下就没问题。

他不由得看了旁边认真玩游戏的杜衍一眼，心中不禁感慨为什么这么聪明的妹妹，有一个这么……难以言喻的哥哥。

而且这个哥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我们这些老师的话他不是听不进去，他是不想听懂。」

「你跟他挺熟的话，帮老师拉着点儿他。」

脑袋里突然响起了陈主任那天在办公室说的这几句话。

他是不想听懂，帮老师拉着点儿他。

杜衍是怎么想的呢？

不在乎自己的将来吗？

我能……拉的住他吗？

“尘尘老师——”

“啊？”杜晴晴拉长了声音的叫声让宋起尘回过了神，小姑娘从第一天开始就叫他尘尘老师，说了几次都没用，宋起尘索性不再管这个称呼。

肯定是杜衍教的。

“你手机，”杜晴晴冲桌子边上的手机抬了抬下巴，“响半天了。”

“哦。”宋起尘点点头，示意小姑娘继续做习题，伸手拿过了手机。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来电，在他正准备接的时候，对方挂断了。

大概是打错了吧，宋起尘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