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垂眸看着笔记愣了愣神，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悄然而逝。

“算了吧，”杜衍耸了耸肩，很快恢复正常，“我看不看都一样。”

手边的奶茶有些凉了，宋起尘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衍哥说得对！”万旭扑过来，险些打翻了奶茶杯子，杜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让宋起尘的笔记当场去世。

万旭感激地看了杜衍一眼，继续抱宋起尘的大腿，“尘哥你别管他了，他救不活的，有空不如给我开开刀！”

宋起尘表情复杂地看着就差声泪俱下的发小，“开几刀？”

“解剖吧。”杜衍插了句嘴。

宋起尘：“……”

万旭：“听衍哥的。”

宋起尘：“……”

二中高二年级的期末考试定在一月十二号，给学生们留了足够的时间用来安排后事（划掉）备战期末。

认真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宋起尘各种各样的尝试和努力下，杜衍终于也有了那么一点儿长进，至少他已经连续两个星期上课没睡过觉了。

考试之前，还有两件事能转移这帮学习到走火入魔的少年们的注意力，一是元旦放假，二就是近在眼前的圣诞节。

这天是平安夜，吃完晚饭回来，宋起尘看着自己桌子上和杜衍桌子上加起来一共七八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顿时觉得非常头痛。

“我回来就在了，”注意到宋起尘这边的动静，吴呈善解人意地转过头来跟他解释，“不知道谁送的。”

“哦。”宋起尘点点头。

“衍哥呢？”吴呈往他身后瞄了几眼，没看到杜衍的身影，“你俩没在一起啊？”

宋起尘被这个“没在一起啊”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回一个“你怎么知道”。好在他是个反应能力一流的学霸，及时想起来了此时的语境。

“没，他说有事。”宋起尘说。

“这样，”吴呈边说边回过头，“哎对了，我看苹果上面好像有卡片，你拆开看看？”

“嗯。”宋起尘拉开凳子坐下来，把自己桌上的四个苹果塞进桌洞里。想了想又把杜衍桌上的几个也拿起来，准备放在一个不明显的地方，以免被陈主任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被刚巧进教室的杜衍撞了个正着。

“藏什么呢？”杜衍笑的非常愉快，一脸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两三步跑到宋起尘身边，伸手就要去捞。

宋起尘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拦着，任由杜衍把那几个苹果拎了起来。

“你给我买的？”杜衍从宋起尘往前翘了翘的凳子后面挤进自己的位置，小声问。

宋起尘托着腮挑了挑眉，没说话。

杜衍狐疑地扫了他几眼，低头开始研究包装袋。

几个包装袋都挺精美，一个紫色三个粉色，上面还都画着可爱的桃心，塑料纸在苹果上包了一圈，边角束成炸开的花朵状，用相应颜色的蝴蝶结扎着。

杜衍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可能是宋起尘送的，于是大胆地拿起其中一个蝴蝶结绑着的卡片拆开。

“这什么……”杜衍把苹果塞进桌洞里，捏着卡片，看清上面的字之后眉头拧成了一条麻花。

宋起尘好笑地看着杜衍的表情变化，没忍住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内容。

“遇见你的时候，是在我懵懂的十六岁……”宋起尘小声念了出来，“还记得你一头红发张扬的模样，身后跟着暴跳如雷的陈主任，于是第二天，黑发的你在主席台上念了检讨……”

“我觉得她是来报复我的。”杜衍有些郁闷地做出了评价。

宋起尘努力憋着笑，继续看了下去，“那声检讨，穿越重重人群，直直念进了我的心里……从那以后，我时常寻觅你的身影，也总能在走廊上见到被赶出教室罚站的你……”

杜衍：“……”

虽然知道念别人的情书不好，边念别人的情书边笑更不好，宋起尘还是没忍住。他把卡片塞回了杜衍手里，嘴唇紧紧抿成了一跳上扬的弧线，肩膀不受控制地一耸一耸，杜衍都替他憋得慌。

“这谁写的……笑笑笑，以前没见你这么能笑，”杜衍小声地嘟囔着，把卡片翻了个面，“没写名字啊，不会是李磊送的故意报复我吧？”

宋起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闻言抱起了手臂，“这么想知道谁写的？”

“是啊，”杜衍不死心地把卡片翻了第三遍，仍然一无所获，“我还想找她聊聊。”

“嗯？”宋起尘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哎你别多想啊，”杜衍笑起来，压了压声音，“我就想跟她说，这样写情书是找不到男朋友的，而且……我已经有主了。”

宋起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一扬又开始笑。

傻逼是会传染的，自从跟杜衍在一起之后他傻笑的频率增加了不止三倍，宋起尘绝望地想。

“别笑了，”杜衍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桌子，一脸严肃，“你答应的情书还没给我，什么时候给？”

“等着吧。”宋起尘说完这句话就两手一叠，身体前倾趴在了桌子上开始晚自习前补交，不管杜衍怎么抗议都没再理他。八壹中文網

最后一节是公共晚自习，从九点半上到十点十五分，同学们可以写写没做完的作业，或者整理错题，安排相对比较自由。

今天轮到数学老师看班，四班的学生们都不怕他，平时上课胆子都挺大，这会儿的自习课就更加躁动了。

宋起尘的一张化学卷子刚写了一半，手机就在桌洞里嗡嗡嗡地震了起来。

他摸出来一看，发现是班群的消息。

他们有两个班群，一个是大群，里面除了四班的同学还有陈主任以及各科老师，平时没什么人说话，整个群里透露着“我们都在认真学习”的岁月静好。另一个是小群，里面只有四班的学生，这个群就非常活跃，屁大点事能聊上个半天。

宋起尘把头抵在课桌边上，左手放在脑袋上，右手在桌洞边缘捏着手机——乍一看很像学习学累了趴着休息。

他不怎么在班群里说话，开学到现在冒过的泡两只手就数的过来，但是窥屏他还是经常干的。

小红点上的数字还在一个一个往上增加，眼看就要突破99。宋起尘正要点进去看看，肩膀就被旁边的人戳了一下。

“嗯？”宋起尘侧过脸，发出了很轻的一声鼻音。

杜衍看上去很兴奋，他瞄了一眼台上认真备课的数学老师，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窗户。

“下雪了。”杜衍说。

一阵寒气突然袭来，宋起尘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他的视线从杜衍的脑袋旁边越过去，夜色里，教学楼窗口投射出去暖色的光，一片片晶晶亮的雪花在光线里落下，又消失。

速度很快，却很温柔。

杜衍背对着他看向窗外，耳边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翘了起来，挡在宋起尘的视线和雪花之间。

刚才班群里说得估计就是下雪这件事，前几排的窗户也被打开了，大家都探着头向外面瞄。教室里小声地乱糟糟的，一点儿都不安静。

但是杜衍的背影看上去很安静，孤独而且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宋起尘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杜衍的衣角。

杜衍转过头来，眼睛很亮，就像有雪花落在里面。

“怎么？”杜衍小声地问。

“冷。”宋起尘仰头看着他。

“要关窗么？”杜衍问。

“不。”宋起尘说。

宋起尘看见杜衍的喉结动了动，接着他垂下胳膊，在课桌底下紧紧握住了那只扯他衣角的手。

温暖一下子包围上来，在冬日里，在嘈杂的教室里，在下雪的夜色里。

又是哪个少年红了耳尖。

宋起尘用力回握了过去，像是在诉说某种誓言。

晚上放学的时候，雪已经在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

数学老师终于从备课本里抬起头来，他先是迷茫地看了一圈底下异常兴奋的学生，又往外看了一眼。之后了然地笑了笑，拿出长辈的姿态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收拾起提包离开了。

于是这帮憋了半节课的少年少女疯了一样地奔出教室，冲进雪里撒欢。

明明t市几乎每年都下雪，每年下的时候还都跟第一次见一样。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它在平安夜这天降落在这座城市。

宋起尘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呼吸从口鼻里跑出来凝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右手牵着他的男朋友，十指相扣。

杜衍把宋起尘拉到大梧桐树后面，卡在一片阴影里。

“平安夜快乐。”杜衍说，他拉开书包拉链，从包里拿出来一颗苹果，别别扭扭地递给宋起尘。

宋起尘有些惊讶，不仅是因为他没想到杜衍会送他苹果，而且还因为这颗苹果——它就是一颗苹果，一点儿装饰都没有，非常的简单粗暴，拿过来直接就能上嘴啃的那种。

“平安夜快乐。”宋起尘说。

然后接过苹果，笑着咬了一口。

“……”杜衍愣愣地看着宋起尘，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起尘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这口感有点儿冰牙。

杜衍犹豫了一下：“……我没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