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没想到一滴泪直接掉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胡乱地擦掉，却不小心按到了通话。

杜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按挂断，对面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宋起尘几乎是屏幕一变就马上接了电话。

“下来。”宋起尘说，声音闷闷的，牙齿因为寒冷而轻轻打颤。

杜衍咬了咬牙，举着手机拉开了房门，直奔下楼。

宋起尘就在小公寓的楼下，杜衍一出楼道就看到了那辆骚红色的大摩托，以及一身皮衣单腿撑地跨坐在上面，维持着接电话姿势的人。

雪在他的头盔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

杜衍皱了皱眉，刚跨出一步就被夹杂着冰晶的老北风吹得想往回缩。

而他的男朋友就这么杵在这里，任凭风吹雪打，屹立不倒，就为了等自己这个傻逼下楼。

杜衍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看见人下来了，宋起尘收起手机，一抬手摘掉了头盔，表情非常冷酷。

然后他就被迎面打过来的风激地打了个喷嚏。

杜衍赶紧跑过去，把自己的手搓热了捂上他的耳朵，两条眉毛都快拧出朵花儿来，“怎么不上楼？”

话一出来他就后悔了，他为什么不上楼你个傻逼心里没点儿数么？

杜衍看见自己被冻得鼻头发红但依然非常帅气的男朋友冷笑一声，两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冰凉冰凉的，杜衍一阵心疼。

接着宋起尘长腿一跨迈下了车——杜衍这才发现摩托车是停好的。

然而没等杜衍发现更多的东西，他就已经一阵天旋地转被宋起尘按在了地上。

好在是冬天，衣服比较厚，而且地上都是雪，没摔得太疼。

宋起尘单膝跪地，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眼神凶狠地盯着他。

“躲啊，怎么不躲了？”宋起尘声音不是那么平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杜衍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感觉左手腕上的束缚消失了，紧接着两眼一黑，侧脸火辣辣的疼传来。

看来宋起尘是真的气的不轻，这一拳下来让杜衍直接眼冒金星，噼里啪啦炸着直接跟远处的鞭炮融为了一体。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杜衍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儿。

真狠啊……

杜衍想着，却没有什么动作。他不打算还手，安安静静在地上躺着，等着宋起尘的发泄。

等了好一会儿，身上的人却没了动静。

杜衍微微抬起头来，发现宋起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趴在了自己身上，双手使劲儿揪着自己的衣领，脸埋在胸口，狠狠吸了吸鼻子。

这是……哭了？

杜衍抬起胳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着身上的人把脸埋得更深了，然后手臂下移，紧紧抱住了他。

两个人维持着浓情蜜意的姿势在雪地里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哪家的小孩儿拎着一串炮仗从他俩身边路过还尖叫了一声之后，杜衍才发现自己的手几乎没有知觉了。

有些尴尬地爬起来，宋起尘低头拍了拍身上沾了的雪。

“上去吧。”杜衍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自然地说。

“嗯。”宋起尘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印象里，自从两个人挑明了关系，气氛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沉默着上楼，沉默着进门，沉默着坐在沙发上。

豆汁儿似乎都感受到了尴尬，只是过来围着两个人转了两圈，就跳到软垫上蜷着了。

“那个……”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

宋起尘看了杜衍一眼，“你先说。”

“你……”杜衍本想问宋起尘为什么今晚来找他，却在看清他的脸时皱起了眉，“你脸怎么了？”

宋起尘的左边嘴角处青了一块，眼角也有划开又结痂的口子。

印象里刚才宋起尘揍自己的时候应该没有气到以头抢地吧……？

“啊？”宋起尘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嘴角，“我爸妈打的。”

“什么？”杜衍惊得坐直了身子。

宋起尘耸耸肩，“我说了我有个男朋友，然后就打了一架。”

“什么？”杜衍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什么时候？”

“前两天，他们那么忙，平时也回不来。”宋起尘说。

“那现在呢？”杜衍紧张地盯着他。

“什么现在？”宋起尘没听明白。

“你爸妈呢？”杜衍问。

“走了，”宋起尘说，“打了我一顿之后走了。”

“我室友也知道，社团里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想了想，宋起尘接着补充了一句，“开学那天陪我来的是我男朋友。”

杜衍瞪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担心了这么久的事，害怕了那么久的事，就这样被宋起尘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毫不在意后果，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重点是，他告诉了身边的人，是他。

宋起尘的男朋友，是杜衍。

他想和他一起走下去，他想和他有个未来。

他一直在努力，从没想过放弃。

而他，一直在躲。

……

杜衍咬咬嘴唇，勾住旁边人的肩膀，一把抱住了他。

“对不起……”杜衍闭着眼，在他脖颈处摩擦着，“对不起……”

宋起尘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了他。

“道歉？”他冷笑一声，“晚了。”

杜衍愣住了，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抓他，“我真的……尘尘真的，对不起，我……”

“停，”宋起尘打断了他，眼里逐渐显露出笑意，“拿z大通知书来见我。”

“嗯？”杜衍没反应过来。

“拿不到的话，”宋起尘冷酷地说，“你就在z大门口跪一个暑假。”

……

和杜衍的聊天内弄止步在了去年的大年三十，初一离开小公寓后，他俩再也没有联系过。

偶尔杜衍会在微博po出一两张放松时画的图，宋起尘总能在里面发现自己的身影，然后默默点赞。

杜衍在潜心备考，而他，也有自己的活动要忙。

人只要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宋起尘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扔在图书馆或者社团活动现场，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异常充实。

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有在偶尔早回去的宿舍里，舍友随口提起的一句“怎么不见你和你男朋友打电话了”，才会让他短暂而热烈地思念那个远在t市，和他一起努力着的杜衍。

“他下学期就来了。”宋起尘这样笑着回答。

然后在室友善意的起哄中继续手上的工作。

高考那天，z大放假两天。

外面是个大晴天，宋起尘难得没去自习室或是图书馆，惊得陈超一个劲儿问他是不是中邪了。

宋起尘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躺在床上悠闲地翻着杜衍这一年来的微博。

「新学期，加油！」

-加油

「我怎么画的这么好看！」

-主要是画上的人好看

「路边的杨树开始长绿叶了」

-我这里绿好久了

「他在干嘛呢」

-躺着翻你微博呢

「做梦了，好长时间没做过梦了」

-梦见什么了？

「想他了」

「上条划掉，我想学习！」

-想我就想我吧

……

「明天考试，宋学霸赐我力量！！！」

-好

这是昨天发的微博，宋起尘扬着嘴角看完了全部，一条一条在下面留了言。

心情跟着明媚。

高考完，宋起尘没有给杜衍发消息，杜衍也没给他发。

说拿z大通知书来见就得拿通知书来见，他们学霸就是这么严谨。

宋起尘笑着刷新了微博，果然杜衍更新了。

「再忍最后几天！」

「算了不忍了先把机票买了」

宋起尘笑得在床上打了个滚，给两条微博分别点了赞。

……

这天是周末，心理社举办了一个大型咨询类活动，宋起尘刚从活动会场出来，走到门口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一上午一直挺着个腰坐着也真是够呛。

“小宋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宋起尘回头一看，是副部长。

“强哥，有什么事么？”宋起尘问。

“没事，忙一上午辛苦了，”强哥笑笑，“问问你去不去吃饭，蕊姐他们说定了个桌，在南门那边。”

“我不去了，我……”宋起尘正要拒绝，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随意一瞥，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屏幕。

“你有人找？”强哥看他这反应也没多问，“那我就找蕊姐他们了啊。”

“嗯，”宋起尘点点头，脑袋里有些发懵，“谢谢强哥。”

说完抬腿就跑。

“你谢什么……”强哥盯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没反应过来。

正中午的太阳很烈，没跑两步额头上就渗出了密密的汗水，但是宋起尘没管，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屏幕上的话。

杜公主：来大门

杜衍来了？

杜衍拿到z大通知书了？

不对这才刚出分儿吧！

这么自信的么？

宋起尘扬起嘴角，加快了脚步。

没说哪个门，但杜衍陪他来的时候走的是北门，所以宋起尘直接往北门跑了。

北门离活动会场并不近，宋起尘跑到一半儿才想起来可以坐校车。

但是管他呢，校车估计都没他现在跑得快。

一路狂奔到北门，宋起尘离得几十米远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树下的显眼少年。

宋起尘慢慢停了下来。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阳光穿过枝叶洒在他的身上和发丝上，映出几道红色的光斑。

杜衍又把头发染红了？

杜衍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转过头来，看着宋起尘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斑驳的光影里，少年冲他张开了双臂，嘴角上挑，勾起他再熟悉不过的笑。

宋起尘无法控制地笑起来，快步向他走过去。

“你这头发军训的时候是得给你剃了的。”宋起尘说。

“别说这个。”杜衍啧了一声，很快恢复了表情，“中午好啊，宋起尘学长。”

“你说错了，”宋起尘拥住他，“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