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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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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小菜,配了一个咸蛋,刘大炮吃得津津有味,脆爽的萝卜嚼在嘴里嘎吱嘎吱响得很有节奏,杜孟东则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刘大炮吃早饭。

好一会才道:“我倒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二哥与我风格不同,我管这船行也许多年了,下面的弟兄们也都熟悉我的做事风格了,贸然换二哥来接手,我有些担心弟兄们会不适应。”

刘大炮笑道:“你这还是舍不得啊,你放心,大哥说到做到,一定会给你补偿,也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之所以这么干,主要还是为了安抚老二。

人贩子这个生意我是一定要渐渐关掉的,不拿出点东西来安抚,我怕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反倒是闹出幺蛾子。

酿酒的这门生意我预计是要赚大钱的,又实在是不放心让他参与,他那人太张狂了,若是赚了钱,只会更张狂,不合适。”

“干咱们这一行的,没名气的时候要狂,要吃山珍海味,要穿绫罗绸缎,要打肿脸充胖子,但有了一定的名气之后却一定要内敛,要谦逊,老二这方面,照你差远了,所以有好事,我还是交给你更放心。”

“当然,你管理船行这么多年,肯定也会有用得顺手了的人手,大哥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自然可以一并带出来,酒坊开张,总是需要一些人手的。”

杜孟东见刘大炮似是心意已决,知道再推脱恐怕就有点不合适了,当即点了点头,便将此事给应下了,却又道:

“说来,咱们三兄弟上一次一块饮酒还是上个月的事情,最近事忙,总是聚不到一块,三天后我有一家食肆要开张,不如今晚由我来做东,咱们一块喝喝酒,也试试我新从开封请来的这个庖人的手艺,大哥以为如何?”

“又有食肆要开张了?好啊,我没问题,晚上我没什么事儿,回头你问问老二的时间吧。”

“行,那大哥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杜孟东转身告辞,甚至还特意冲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喜儿微微拱手,微微低头行了半礼。他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性子,尤其是擅长于拉拢那些看上去好像不需要拉拢的人。

对每个下位者如沐春风的尊重,已经是刻在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本能,无时无刻不让人记住他的好。

只是待他从刘大炮的府上出来之后,脸上那谦虚温和的笑容却是片刻的功夫便收起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不甚开心的愁容。

跟在他身旁的心腹郑海生跟了他多年,对这杜孟东比对自己老婆还要了解,见状忍不住问道:“东哥,可是和熊爷聊得有什么不快么?”

对这郑海生他倒是没什么课避讳的,叹息道:“大哥说要我把船行的生意交给二哥来做,我自己带着人走,他则会以一个据说一定赚钱的酒厂给我作为补偿。”

郑海生闻言皱眉道:“这是……想要挑拨东哥与二哥的关系?”

“是这个意思了,二哥与大哥的关系现下已经很是微妙了,大哥想要打压二哥,但二哥手中兵强马壮,只怕是他也颇为忌惮的,却是要硬绑着我上他的船了。”

郑海生想了想,试探性地道:“龙哥一向强横,依着您的作风,就不能避其锋芒,稍作忍耐么?大哥和二哥之间若是真的有了什么矛盾,咱们隔岸观火才是最有利的。”

杜孟东摇头道:“不是那么容易的,若只是要我受些气,吃点委屈,自然是无碍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二哥行事霸道,船行的弟兄们必然会不习惯,也必然会与二哥发生矛盾,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我不可能不管不问,说不得,还会陆陆续续的有人主动跑来跟我,我总不能不要,二哥也不会心中没有芥蒂,这是大哥的阳谋,破不了的,只能受着。”

郑海生忍不住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大哥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是啊,大哥他平时外表上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莽夫模样,但其实心里这思绪,却是比谁都细的,若说他没想这么多,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说到底近些年来大哥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了上面,这下面的事大多都是交给我和二哥来做的,他又是个恋权的性子,挑拨我和二哥,他才能抽身事外,保持对门子里的掌控。”

“那东哥,可以破局之术?”

“哎~,正要与你说此事呢,三天之内,无论用什么方法,开一家新的食肆出来,我以此为理由,今晚上约了大哥和二哥来我府上吃饭。”

“有什么说得开的说不开的,尽量提前拿到饭桌上来,说不得就算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也能先一步得了二哥的谅解,尽量不伤交情。若是能有个什么机会让二哥在饭局之上再欠我一个人情,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郑海生忍不住道:“东哥,您为什么不私下去约二哥,而是要三兄弟一块呢?大哥如此阴沉的心思,若是您能与二哥抱团,想来,就算是大哥,也只会是投鼠忌器的吧?”

杜孟东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格局还是小了,眼睛里这是只看到江湖上这点事儿了,大哥在衙门里的关系太稳了,事实上这些话,大哥刚才还点了我呢,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咱们这些人,就是个屁。”

“说到底他才是不良帅,是捉钱人,只要这两个身份不丢,他就永远是我们的大哥,这叫做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我和二哥联合起来,也斗不过他的,他想除掉二哥或许还有些难,但想除掉我,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啊,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幼稚的话了,多看,多听,多学,刚才大哥跟我说的一句话很对,现在我转送给你,你记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是,我明白了,谢谢东哥教诲。”

……………………

另一边,刘大炮自是不知杜孟东肚子里的百转千回,依旧在自顾自地吃着早饭,见一旁的喜儿站在角落手足无措,眼神中似乎极是紧张的样子,想了想问道:

“喜儿姑娘早上吃饭了么?”

喜儿闻言怕怕地摇了摇头。

“既然没吃,那就坐下一块吃点吧,都是些清粥小菜,我一人吃也是无趣,尤其是我吃着你看着我坐着你看着,更是怪不适应的。”

喜儿一听,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一听刘大炮说她看着吃饭不适,更是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忍不住双腿一软,跪着就狗爬一样地到了刘大炮的膝前。

“那,以后您吃饭的时候您坐着,我跪着可以么?要不,要不我给您捶捶腿?亦或者是……是……”

是了半天,却是脸色通红的也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大炮一时哭笑不得,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跪在他的膝间看他吃饭,给他整得也是浑身难受,以及一点点的害羞。

说实话他也不是柳下挥,若是两情相悦,哪怕仅仅只是简单的钱色交易,他也不会介意稍稍放纵一番,尝试一下腐败的滋味。

但一想到这喜儿是被卖给自己的,说难听点和强抢民女似的,其心中对自己恐怕只有无尽的恐惧,甚至一点点恨意,那点粉红色的暧昧气息便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性质。

有些男人可能喜欢勉强,甚至越是强人所难就越是兴奋,但刘大炮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心理到底是不是圣母婊。

“喜儿姑娘你听话是只听后半句的么?我的重点是让你坐下吃饭啊,来,坐下吧,吃点粥。”

喜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在桌上,却是没等吃饭呢,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整得刘大炮都无奈了。

“我让你上桌吃饭,你哭什么呀。”

“熊爷,您……我能不能问一问您想把我卖到哪去?可不可以不卖我?我想跟在熊爷身边,我愿意留在熊爷身边,求求您了熊爷,我很能干的。”

刘大炮简直莫名其妙:“你干嘛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卖出去?我答应你不把你卖掉,行了吧?”

说着,却是又主动找了一方手帕递给她道:“给你,擦一擦眼泪,妆哭得都有点花了,留在我身边先做个贴身丫鬟吧。”

喜儿呆愣愣地看着刘大炮,以及刘大炮递给她的手帕。

好一会儿,才连忙受宠若惊地将手帕接过去。

却是忍不住心想,这黑心熊……好像还挺温柔的一个人啊,哪里有外面传言中的那般十恶不赦?

“吃饭,赶紧吃饭,吃完我还要出去做事呢,你乖乖在家待着就行,家里的活儿有佣人,你就……我也不知道你能干点什么,你自己找事情干吧。”

然而喜儿闻言却是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

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心机,但却是个懂事,有分寸的姑娘。

自己在家里想干点啥干点啥等男人回来,这不成少奶奶了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丫鬟?

再说若这黑心熊真的喜欢自己也就罢了,以色侍人虽不算什么好结局,但至少人家还图着自己点什么,现在这般,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而且这身子不交出去,喜儿也还是不太敢相信这黑心熊不会卖自己的这个话,若是不打算卖,为何还要留着自己的完璧呢?

完璧的价格与破壁的价格往往相差数倍之多,这点基本的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她也没别的本事,能做的,自然也就只是尽可能的讨好了,想了想道:“今日外边的阳光很是毒辣,熊爷若是不弃,您今日出门的时候让妾身为您打一把油纸伞来遮一下阳可好?”

刘大炮心想我又不是怕晒黑的娘炮,刚要拒绝,就见喜儿一脸忐忑和紧张的神情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可怜巴巴的。

心知若不让她干点什么,她这心里恐怕始终都不能踏实。

转念一想,这个喜儿的身材在女子中也算是高挑,给自己撑伞,倒是刚好合适,而出门时带个撑伞婢,好像确实,这排场一下子就能上来不少。

虽然有点装b,但干他这一行的,装b好像本来也是职业需要的一部分,倒是也说得过去。

只得点头道:“也好,先吃饭吧。”

…………

刘大炮的日常工作还是挺简单的,无非是先去府衙溜达一圈,点个卯,与衙役们聊一聊,看看有什么事儿,尤其是问一问有没有什么新发生的案子。

这是属于不良帅的本职工作,因为衙门里的正经衙役通常都是不够用的,这就需要雇佣大量的临时工,在遇到案子的时候也会帮忙查案,或是找人顶包,这便是不良人了,通常都是用一些三教九流,地头蛇来充当。

有点类似于没有编制的辅警。

另外一些正式胥吏不方便出手的事儿也是由他们来做的,比如拆迁,比如管理小商小贩,这就又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中的城管了。

当然,除非是遇到一些人命案,其他的一般案件他顶多也就是扫一眼卷宗,通常连问都不会问的。

至于他上辈子看过的某部动漫,不良人居然成了皇帝直属间谍部队这种事,那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喜儿就这么一路打着伞跟在刘大炮的身后一路进了衙门,就见这凶名赫赫的刘大炮就跟个老好人似的,冲谁都乐乐呵呵的,其他人见了他也全都笑嘻嘻地互相拱手抱拳。

足足浪费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聊趣上,都要走了,准确的说是都走到衙门的门口了,才随口问道:“昨天有什么案子么?”

“没什么大案,有几个报案被偷钱的,弟兄们已经开始调查了。还有几起斗殴的,也都把人给带回来了,两起抢劫,已经问过了不是咱们自己的弟兄做的,初步怀疑是外敌的小毛贼做的,弟兄们还在找。”

“嗯,都是小案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对了,城北慕容家的主母养的宠物狗丢了。”

刘大炮一听就精神了:“谁?慕容家的主母?宠物狗丢了?什么狗?”

“说是一条大狗,黄色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快,快让兄弟们把手头上所有的案子都给我停下,传令义字门门内所有弟兄把手头上的事儿都给我停下,今天咱们什么也不干了,都给我找狗去,今天一天之内,给我把整个扬州城以及方圆三十里内所有的黄狗都给我找出来!活要见狗,死要见狗尸!”

不管是周朝的桌前人黑心熊,还是21世纪的城管刘大炮,脑子里,攀附权贵的这跟弦都已经宛如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本能。

怎么说呢,黑心熊和刘大炮,这俩人道德观虽然有巨大的差异,但其实工作内容和工作方法,差别好像也没那么大。

说完,风风火火的就带着一队不良人来到了狗市,先是叫停了所有的斗狗、杀狗,把黄狗单独放出来命令小黄先伺候着。

又亲自跑去了集市,让集市上所有的小商小贩们帮忙留意黄狗的去向,还郑重承诺,谁能帮忙找到黄狗,抹十年的保护费,还可以在早上的时候在衙门门口前三十米外摆摊卖早点。

就为了这么点事儿,愣是忙活了一上午,给喜儿都看傻了。

这和她心中的黑道巨枭,差距有点大啊!

而到了中午的时候,刘大炮手里已经收到了一百多只大黄狗了,他又特意把这些大黄狗全都领回了自己家,亲自看着手下给这些大黄狗洗澡,吃饭,梳理毛发。

见状,喜儿却是实在是心中好奇,再加上她跟着这刘大炮虽然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见他待人和善的很,不知不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爷,这不过是区区一只狗而已,您作为扬州城的不良帅,听说连知府老爷也要给您几分薄面,何必这般小心呢?”

刘大炮笑道:“这扬州城不比其他地方,因为实在繁华,许多老臣老将在退休之后都会在此建别院甚至是定居,有些人人在京中当官,也会让父母双亲在此地养老享福。”

“比如这慕容家,其上一代家主慕容延钊活着的时候曾做到殿前副都点检的高位,虽然人现在已经死了,但旧部故友却总还有活着的,况且人家的四个孩子,也都在军中任职。”

“老太太早就死了丈夫,儿子和女儿又都不在身边,身边就养着这么一条狗,搞不好是当亲孙子在养的。”

“这等高门大弟的人家,平日里知府想送送一封帖子拜见都是千难万难,我这种人想与之结交更是毫无机会,若是能因为这一条狗,让人家老太太心里能记住我这个人,哪怕是对我稍稍有点印象,这区区一上午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刘大炮笑呵呵地对喜儿解释道:“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就是江湖,说到底全是人情世故。”

喜儿闻言,脸上很高兴和识趣地说着漂亮话应和着刘大炮,心中却是忍不住一阵阵地气苦,看着这一屋子的狗,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了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人不如狗,分明是连人家一根狗毛都不如的了。

午后十分,慕容家的老太太终于拄着拐杖过来拜访了,喜儿眼看着凶名赫赫的黑心熊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忙前忙后,宛如那老太太是自己的亲奶奶一般招待的无微不至,老太太轻轻咳嗽一声,这黑心熊居然愣是马上就能让人从后厨拿出一碗梨子水来给老太太漱口,显然是早就备下了的。

待得老太太真的从这两百多只狗种找到自己养的那一条带走,并告诉这黑心熊,四个月后自己办八十大寿,并让身后服侍的嬷嬷给了他一张烫金的请柬之后,那黑心熊笑容灿烂的脸几乎都收不回来了。

却是狠狠地震动了这喜儿的三观。

却是不由得仔细品味起这黑心熊说的话来:“江湖,说到底全是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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