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得知,黑心熊平日里是很喜欢穿干净素面的长褂,因为长褂的上身比较长,会显得人很稳重,多多少少还带了一丝斯文气,比较利于压场。
刘大炮也不打算改变这个穿衣风格了,便特意选了一套深蓝色的绸缎长褂,只带着自己的大管家大力和两名保镖便奔向老三家赴宴。
这次那喜儿倒是没有请求跟随,许是对老二还有点本能的害怕。
老三已经是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穿着一身灰色的长长褂袍,比刘大炮到大腿的上身更长,直接到脚面的那种,而且由于是灰色,乍一看好像是普通麻布的料子似的,非要仔细地去看才能看出其实是绫罗。
再加上他人也是干瘦干瘦的,整个人的气质更像是个教书先生,文化人,但其实他识字都是发达之后后学的,而且甚至到现在也都没有认全,肚子里那点墨水连做首打油诗都费劲。
不一会儿,老二过江龙也前呼后拥的到了,三兄弟里他的排场最大,光保镖就有十个人之多,且他的穿着打扮也是三兄弟中最符合他们职业特征的。
短褂,九分裤,袖口紧实且衣服的整体剪裁贴身,可以透过其绿色的绣花绸料隐约看到他那一身健壮而又结实的疙瘩肉。
而且是人未到声先至,脚都还没等迈进大门呢,雷公般的大嗓门就已经嚷嚷得半条街都听得到:
“大哥,三弟,哈哈哈哈哈,咱们三个可好久没聚了啊,听我的,一会儿喝完了酒之后瘦西湖上游船玩姑娘,都安排好了,从越地来了一批新货,咱们一块尝尝鲜,哈哈哈哈哈。”
老三杜孟东笑着打趣道:“还一批,你可饶了我吧,越地的女子都太勇猛奔放了,我还真是受不了。”
刘大炮也笑着道:“就等你了,赶紧坐吧,还越女,一会儿让你横着出去,有那心都没那力。”
“不能够啊”过江龙谈笑间猛拍了一下后腰:“就咱这家伙事儿,浑身上下骨头软了它也得给我立着。”
“哈哈哈哈哈”x3
三兄弟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聊天一边扯蛋,一时间倒是也其乐融融。
老三新找来的厨子确实也还挺不错的,本以为这年头连炒菜都还没有普及,再好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也好吃不到哪去,没成想菜品居然还挺惊喜,口味上并不比后世普通的家常菜馆来得差。
反倒是酒水稍微有点一般,古代么,消杀工艺不过关,又都是低度酒,喝起来的感觉怪怪的。
当然,今天这场合,谁也不是奔着酒菜来的,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见过江龙抱着一个比脸还大的螃蟹,也不用工具,手里拿着用嘴嘎巴嘎巴地咬开了壳大口大口地一边啃一边含混不清地道:
“大哥,听说今天上午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一条狗?什么狗啊,找着没有啊。”
刘大炮则也拿了一只螃蟹一点一点地用工具拆开,用勺蒯着也是一边吃一边道:“找着了,慕容家老太太养的一条宠物狗,我这还收到了一张老太太八十大寿时候的请柬,怎么着,要不到时候,你拿着请柬替我去?”
“呦,那我哪来得了啊,我啊,打打杀杀的还行,这种事儿我可来不了,人家慕容复那么高的门第,我进去都不够丢人的。”
“不过我今天上午也是没闲着,正要跟大哥你说这事儿呢,今天中午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出了一条人命,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家属闹上衙门,您可得帮我担待着点。”
“人命?”
刘大炮将手里举起一半本来准备喝的半杯酒又重新放在了桌上,螃蟹也不吃了,忍不住皱眉道:“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儿啊,怎么就又闹出人命了?”
老二则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依然在大口大口地啃他的螃蟹道:“这不都是为了帮你要账么,南城做行商生意的孟掌柜欠了两千多贯却不肯还钱,而且他明明就是有钱,这种人啊,不打是不行的。”
“那也不用搞到杀人这么严重吧,我才刚让你来替我收账的第一天啊,你就搞出人命?你听没听过一句,叫做人命关天啊,就连地方官员杀囚犯,程序上也是要把死刑的名单送给官家去勾决的!”
过江龙有些不耐烦地道:“哎呀,一不小心就打死了呗,谁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会这么不禁打呢?”
“在哪里杀的,有没有证人看见?”
“他店里啊。”
“他……他店里?他那店铺,临街的吧。”
“嗯。”
刘大炮将筷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啪得一声脆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眼看着刘大炮已经明显动了怒了,过江龙却是依然做出一副没啥大不了的样子,恰好一只螃蟹啃完,又伸手抓过另一只螃蟹。
也不扭过头去看刘大炮,揭开螃蟹的盖子,先是大口吸允了一下螃蟹的蟹膏,而后却是突然从后腰摸出一把尺长的砍倒,乓得一声狠狠地将螃蟹一刀两断。
而后继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道:“这不都是为了帮朝廷收公廨钱么,朝廷总不会让我偿命吧,是吧大哥。”
刘大炮见状,微微把眼睛一眯,就要拍桌子,却见老三杜孟东连忙站了起来:“大哥!”
手中拿着酒壶,先是给刘大炮斟了一杯酒,口中道:“大哥,二哥,今天是兄弟新店开张的大喜日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大哥,二哥也不是有意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帮衙门做事,闹出人命,谁都不想的。”
又转而给过江龙斟了一杯酒水道:“二哥啊,咱们三兄弟可不是在为朝廷做事,说到底,咱们只是在为这扬州的知府衙门做事而已,知府的上面还有提刑使,还有按察使,再上面还有江南东道节度使,再再上面还有两江总管,他们才是真正代表着朝廷。”
“这孟掌柜毕竟是生意人,这生意人往往都有许多朋友,不比那些连字都不识的泥腿子,现下既然已经闹出了人命,若是一切事都能在咱们扬州城内部平息下来,自然什么都好说。”
“但怕就怕这事儿会不会闹大,或者说,这孟掌柜家里人有没有本事把事情闹大,闹到刑台或是巡台大人那里去,真要是如此的话,事情就算是最终可以解决,也一定会非常的麻烦,大哥也是一定要在其中少不得上下打点,消耗人情的。”
过江龙闻言,却直视着刘大炮的眼睛,平静地道:
“人情这东西,结下来就是要用的,不用,那结下来作甚?咱们这些人,做的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捉钱人这个差使又不赚钱,为的不就是在这类事情发生的时候,有用么。”
刘大炮闻言笑了笑,看着过江龙直视自己怡然不惧的眼神,愈发的肯定,丫一定是故意的。
打死孟掌柜,给自己找麻烦,是对自己打压他的牙行生意的报复。
同时也是在隐晦地提醒刘大炮:咱哥们本质上还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需要我手下的兵马替你打打杀杀,就得利用你的人脉关系帮我平事儿。
而这事儿,甭管意图如何,实际上却是真的是在为他刘大炮这个捉钱人在做事。
掀桌子翻脸?那好像还真不至于。
真翻脸,必然是要两败俱伤的,他有一百种办法弄死过江龙,但过江龙狗急跳墙他也会有点遭不住,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稍稍平稳了一下心绪,刘大炮道:“民不举官不究,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于那孟掌柜的遗孀家人会不会追究,毕竟是为了收公廨钱才惹出来的事端,只要不往上捅,扬州府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二你明天去找那孟家的家人好好跟人家说说,就说人死债消,姓孟的一条命,就当还这两千贯的债,给人家道个歉,把这一页翻篇揭过去。”
“两千贯,大哥你不收了?”
“这两千贯,老二你出。”
“我……我出?凭什么?”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钱从你月末结账的分红里扣。”
过江龙俩眼珠子瞪得溜圆:“你……好好好,行,好,可以,谁让您是我大哥呢,门内的事儿,您说了算。”
说着,却是又从桌上拿了一个螃蟹,用砍刀在桌上使劲使劲地砍,乓乓乓剁了个稀巴碎,而后狠狠一拍桌子喊道:
“这特么螃蟹怎么这么硬?老三,你这是从哪找来的厨子,螃蟹蒸得这么硬你要我怎么吃啊!给狗吃,狗都不吃!”八壹中文網
说着一把将碎螃蟹扒拉到地上。
“不吃了,走了。”
而后掉头就走。
“老二。”刘大炮突然叫住了他。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本来,我是想让老三将船行的生意转到你的手里的,今天这顿饭,为的也是如此,这饭你既然不打算吃了,这生意,我看就算了吧。”
说着,刘大炮重新拿起筷子,在桌上吃了起来。
过江龙闻言豁然转身,又看向了杜孟东。
杜孟东见状也是颇有些尴尬,见状索性站起来冲着过江龙抱拳道:“大哥确实是有此意思,要不,二哥您还是回来坐下,再吃点?”
过江龙见状脸色腾得就被憋得通红了。
出来混的最讲究的就是面子,他此时若是回去坐下,这面子可就折了,且今天为了一个船行向黑心熊低这个头,这后半茬饭想来必然也是不会太好吃的,免不得要伏低做小好话说尽。
那他此前的这一番表演岂不成了笑话?以后他还如何能与这黑心熊再说硬气地话了?
其实如果是还有着城管思维的刘大炮,亦或者是从底层一步步混起来的杜孟东,都不会不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相比于船行,面子又算的了什么?人前显贵的人在人后一定是要免不得丢一丢面子的,此地又没什么外人,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然而过江龙不同,他是将军出身,虽然已经是国破家亡的败军之将,但虎死不倒架,在他看来现在他沦为混混,还屈尊只能当个二当家已经是虎落平阳了。
想来想去,却是终究放不下他的面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了一句不必,便转身就走了。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道:“大哥,明天我本来是要去高邮县的王家村去收一笔三千贯的账的,大哥既然认为我收账的手段过于激进,为了不再弄巧成拙让大哥难做,我看这账,便由大哥您亲自去收吧。”
说完,却是真的走了。
而刘大炮则依然在低头吃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