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扬长而去的过江龙,再扭过头看着仍然大快朵颐,吃得香喷喷的黑心熊,杜孟东的心里非但并没有几分船行得以保全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三角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稳定的,但他这个老三,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三兄弟中最弱的一个,大多数的时候,他都要充当这老大和老二之间润滑剂的作用。
他今天做东请客吃这顿饭,最根本的目的,其实还是希望尽量去弥合这黑心熊与过江龙之间的矛盾。
现在看来,完全是起到反效果了。
而且虽然至始至终他都在和稀泥,打圆场,但今天过江龙丢了脸,吃了憋,以他那并不算大的度量,很难说会不会捎带手的把他也给怨恨上。
毕竟,他的势力本来就不大,且和黑心熊一样作为地头蛇,确实,跟黑心熊的关系要更加亲近得多。
无奈地道:“大哥,今日为什么……哎~,二哥今天做事确实是冒失了,但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如此的针锋相对呢?”
刘大炮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吃得饱了,听得杜孟东这么问,却是也有些无言以对,不知该要怎么说。
确实,如果是以前的黑心熊,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比他处理得更好,至少根本没必要只因为一条人命,就和过江龙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
但谁让他刘大炮是个穿越者呢?谁让他刘大炮的底线,比那黑心熊要更高呢?
如果今天饭桌上坐着的是黑心熊,固然也会生气,但生气之处却是只在于这过江龙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死一位小有成就的商人会给他带来的麻烦。
而刘大炮则会在这基础上增加一条人命本身的重量。
过江龙是打着他的名号做事的,也是为他去收这公廨钱的账的,换言之这条在光天化日之下消亡的生命,其实是记在他的头上的。
不是说他与黑心熊的记忆融合了的刘大炮有多在乎一条无辜的生命,但这人杀的,在刘大炮看来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而如果这个苗头不狠狠地打压,过江龙一定还会用自己的名头去杀更多的人,而人命的重量在刘大炮的心里远比黑心熊来得更重。
这,便是今天他如此打压过江龙的理由。
而这些理由他又不好和这杜孟东去解释,只得转移话题,淡淡地说了一句,菜不错。
杜孟东见状,只道刘大炮想打压过江龙的心思已经坚决明了,是在正好借此机会敲打于他,他势力小,也不好再劝,便道:
“王家村的账,二哥显然是在将您的军呢,这账目,本来正是该二哥为您出力的时候,现在他撂了挑子,您又打算如何去收呢?”
刘大炮闻言脸色也更加凝重了几分,还是那话,公廨钱的事儿一分也不能差,也绝不可以心软,让后面的账目变得难收。
而王家村,本来就是他的这些债务中硬骨头中的硬骨头。
过江龙既然用王家村来将自己的军,自己却是一定不能用他的人,且一定要将这一笔账收得漂亮了。
“王家村……老三,你对这王家村有几分了解?”
“了解得不是特别多,只是他们村确实特殊,全村本来是有着三千户的大村,去年朝廷与契丹云州一战的时候他们全村的壮丁都充了军,但都没有回来,说是全都牺牲在了战场上。”
“自那之后,他们全村便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又赶上去年秋季发了水灾,不得已这才跟咱们借了公廨钱,本来说的是等到朝廷的抚恤钱下来,用这笔抚恤的钱来还咱们公廨钱的账,谁知……”
刘大炮接话道:“谁知去年的时候先帝崩了,这抚恤钱也不知是怎么耽搁的,迟迟下不来,直到上个月才将将发下,却是比原本说好的少了足足七成,也不知是被哪个环节哪个大人给贪墨了。”
“而咱们的公廨钱毕竟是长着腿,有利息的,这笔迟来的,打折了的抚恤,就算是都拿出来,也不足以还这公廨钱的账了,没错吧。”
杜孟东点头:“对,他们手里的那点抚恤,现在还本金都多有不够,更别说利息了,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他们应该是不打算还钱的了,倒也不是一定没有,而是铁了心的赖账不还。”
“大哥,这种情况下,您能动用衙门里不良人的力量去催这笔账款么?”
刘大炮闻言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这叫做烈士遗孀,动用官方的力量催债,万一逼出人命,事情闹得大了,就连知府大人本人也不好向上交代。”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官员欺辱遗孀老幼,这话好说,不好听,而且这其中牵扯的因果实在是太大了,扣下这笔抚恤的到底是谁,那些战死的壮丁又是谁带的兵,会不会牵扯到先帝死后朝中的派系之争,杨知府那么精明的人,这事儿他躲都还来不及。”
“捉钱人就是为了给上面那些大人物顶屎盆子的,说白了我就是扬州府的尿壶,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这个时候我若是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将屎尿溅得扬知府一身,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杜孟东闻言忧心忡忡地道:“据我所知,王家村的村民之间都是亲戚,这钱又是以集体的名义借的,现在他们铁了心赖账,已经团结成了一团,再怎么老弱病残,那也是几千个人啊,就算是拿着镰刀扁担,去的人少了,恐怕能不能打得过都是个问题,这账,正该是由二哥来收才合适,您和我,恐怕……这账确实是难收。”
刘大炮苦笑:“难收,也得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