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炮这般的说法,自然便是以势压人了。
不良人是地方衙门的临时工,类比一下的话相当于后世的辅警,可辅警难道就不是警了么?
当街杀害两名不良人,无疑是对整个扬州府衙的挑衅,定然是要让这邱炎在扬州城寸步难行的,必然也是要大索全城来抓捕他的。
若是在逃跑或是拘捕的过程中再失手杀死几个正式工,则扬中府必然出动巡防营,若是再失手杀几个巡防营的将士,那扣他一个杀官造反的帽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是他武艺高强能跑的出城去,那王家村全村数以千计的老弱妇孺,孤儿寡妇,却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这邱炎,今日做此事情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毕竟昨天晚上王家村的有关讯息才被过江龙在道上传播开来,他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脑袋一热,那股子狭气一冲,就仗着自己的一身武艺来找刘大炮来了。
却是压根也没想这么多。
事实上他今天干的这个事儿,本来也有点二愣子,至少在刘大炮看来,这事儿办得极为幼稚,但凡是个成熟点,江湖经验丰富一点的男人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此时被刘大炮仗着官府的势力一压,顿时这心中的胆气便忍不住一泄,出招之际免不得便多了几分顾虑。
而刘大刘二两人见状,心知这邱炎至少并非江洋大盗,至少对自己二人不敢痛下杀手,却是越战越勇,变得攻招多而守招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与这邱炎有什么深仇大恨开始拼命了呢。
这一增一减,此消彼长之间,本来就不大的那点劣势去是又渐渐被两人给拉平了,反倒是邱炎却不禁有些进退失据。
待得三人又斗了一百多招的时候,刘大炮的身前,以及三人激战的周围却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站满了刘大炮在黑白两道的小弟。
烟花巷么,本就是武侯巡街的重点区域,这边一打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巡街的武侯便已经纷纷赶到了,而这里一共数十家青楼妓馆,哪家都有至少十几个乃至几十个看场子的小弟,其中本就有近半都是义字门的小弟。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包围了这里的黑白两道便已经有近百人之多了,且数量还在一直增加,再过一会儿估摸着远处的其他援军也就该来了。
饶是他武艺再怎么高强,甚至自认为已是天下间可能都是有数的高手,见这架势,却是也忍不住额头见汗,出招间愈发慌乱了。
至于刘大炮,被几个忠心的义字门小弟紧紧护卫起来之后,这胆气慢慢的也就回来了,见那大汉进退维谷之际已经越来越是慌张,这才笑着开口道:
“三位,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还请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停手吧,再斗下去伤到谁,只怕今天都不好收场了。”
说着,却是自己的心里已经在苦笑着叹气了。
这个时候,其实刘大炮至少可以以不良帅的身份对其进行抓捕的,而他只要反抗,那就自然可以将他当街杀死。
这个世界所谓的武林高手,其上限大概其实也就是水浒传的水准,几乎不可能存在真正以一敌百的人。
而这样一个武艺高强又对自己明显有着恶感的人,如果是黑心熊的话,却是一定要将此人杀死的,而即使是以刘大炮一个城管的价值观,这种人也必须得抓起来,关进大牢里才能安心的。
不良人和城管毕竟都是体制内的暴力机关,最特么烦的就是这些自诩为侠,以武犯禁的家伙。
惩奸除恶,你得按法律来啊!
然而呢,这邱炎又偏偏是为了王家村的事儿来的,王家村壮丁都死光了,正常情况下想要逼他们还上这笔债,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们卖儿卖女,但特么的英雄流血家人流泪这种事,刘大炮做了都怕被天打雷劈。
他本来就不想收这个账,又因为捉钱人的这个身份不得不收,王家村那头具体是什么情况也没了解过,正愁的不行,昨晚上一夜放荡,有七成以上的原因都是因为这破事儿给他憋的。
结果就蹦出来这么个玩意说他要替王家村把债来背。
这是打瞌睡送枕头的事儿啊!
可惜他出言不逊,对自己不怎么尊敬。
哦,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这么不尊敬我?
然后刘大炮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们就已经打起来了。八壹中文網
那这个时候刘大炮再去和他说什么同意之类的话,岂不是显得他黑心熊怕了这个莽夫么?这个面子可不能丢,混黑道的最重的就是面子,这面子没了,说不得今年剩下的账就都不好收了,说不得自己就要被知府大人剁碎了喂狗了。
这才一直没有开口,而是等自己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对他已经稳操胜券了,这才开始劝停他们,想着,说一说这债务转移的具体操作的事情。
而刘大和刘二这才在对视了一眼之后,齐刷刷地收了兵器,站到了刘大炮的身前。
而那个叫做邱炎的大汉则是先环视了一圈已经将他团团包围的黑白两道,两只拳头握得死死的。
刘大炮见状道:“壮士好功夫,更是好义气,在下佩服,只是你这样来找我做事,我却是不喜欢的。”
邱炎见状,环顾左右,却是突然从地上拿起一根扁担舞了一下,嘴硬道:“你们虽然人多,但我若一心想走,你们也休想要留住我。”
刘大炮笑道:“阁下,不是为王家村的债务而来么?这事情咱们连谈都没谈呢,又为何要走呢?正好我本来就要去王家村谈事,壮士不如和我一道同去可好?”
说着,刘大炮摆了摆手,朝着围拢过来的众人道:“诸位,一点小误会,我的这两位保镖不过是与这位壮士切磋一番而已,各位也不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请回吧,大早上起来想必都应该挺忙的,今日维护之情,来日在下必报。”
心想着,老子先把人给撤下,够诚意了吧?这下你总该好好尊敬尊敬我,与我找个地方喝点小酒,好好聊一聊了吧?
然而刘大刘二,乃至于其余帮忙的人,却全都纷纷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齐刷刷地心中升起了一抹寒意。
杀人诛心啊!
这特么就是杀人诛心啊!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壮汉虽然武功极高,但绝非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更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否则也不会仅仅因为刘大刘二不良人的身份就有意让招,进退维谷。
此人空手就可胜过刘大刘二,这要是早点把兵器拿在手里,估摸着在大部队援军赶来之前,可能就已经把他们三人给打死杀死了。
换言之,这就是个怂炮。
但是呢,又是个武艺很高强的怂炮。
大家毕竟都是混混,不是军队,人家真的一心想走的话,没准真的会让此人走掉,而他今天若是真的跑了,往小了说,必将有损这黑心熊的名声,往大了说,谁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会抽冷子给他找麻烦,又会不会被其他的帮派利用给他使绊子。
要知道这黑心熊虽然是扬州城相对势力最大的黑老大,但却也并不是只手遮天的地下皇帝,竞争对手总还是有几个的。
而这刘大炮这样一整,却是反而把这邱炎给架了起来,让他想跑都没不好意思跑了。
这种自诩为侠的人,最难对付,但也最好对付,简单来说就是太好面子,也讲所谓的公义,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来对付你,比如现在这样,但只要能抓住这个他们的这个特点,却是也可以将其任意拿捏,还是,就好像现在一样。
那邱炎还有些不太服气,亦或者是下不来台,尤自嘴硬道:“刚才若不是我手下留情,打烂你的头,不比打烂一个西瓜会难上多少。”
刘大炮笑着道:“我是扬州府衙门的捉钱人,说到底只是代衙门在收账,我死了,衙门一定会找个新的捉钱人,新捉钱人不管是谁上任之后第一个要收的债,一定是王家村的债。”
“阁下武艺高强,我死之后或许黑白两道都抓你不着,但我毕竟是捉钱人和不良帅,大小也算是官身,我死之后,壮士你必然要身背通缉,再也不好在扬州城抛头露面,找不到你,这账,自然还是只能算在王家村的身上,这气,自然也就只能在他们身上撒了。”
“你今日为王家村的孤儿寡妇出头本是义气之举,若杀了我,他们不但欠扬州府衙的三千贯钱不会减免,还会背负上我这个捉钱人的这一条性命,甚至还会背上勾结江洋大盗的罪名,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们,难道这就是你帮助他们的方式么?阁下武艺高强,杀得光这扬州城的所有黑白两道么?”
“兄弟,善事,也不是这么做的,而且你对我似乎误会不小,不如你随我一道去那王家村看看,看看我是如何做事,咱们一块想一个真正可以帮助这些英雄遗孀的法子,如何?”
说完,就见邱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难看,却最终,还是只能点了点头,对刘大炮的提议表示认可。
而周围围着的人群则齐刷刷地再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叫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先用道义架住他,再用王家村的孤儿寡妇威胁他,最后拿出的所谓帮助王家村的法子,一定是想要趁此机会收复他,让他这一身高超的武艺只能做他义字门的狗。
高人啊!
甚至有一些比较有文化的,已经不自觉地就在脑海中想到了一篇古文:
“引钩箝之辞,飞而箝之。钩箝之语,其说辞也,乍同乍异。其不可善者,或先征之而后重累,或先重以累而后毁之。或以重累为毁,或以毁为重累。”
通过言语,尤其是吹捧的手段或忽悠,或逼迫对手来为己所用,这是鬼谷子的学问啊,这黑心熊,一个帮派老大,却将这飞箝之术玩得如此明白。
牛啊!
至于,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对那王家村的众人动了恻隐之心?别逗了,他可是黑心熊啊,你当这黑心两个字的绰号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