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吃得刘大炮反而忧心忡忡的。
以前听某个人装逼的时候说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以前当老师,只拿够花够维持生存的工资的时候,只觉得这人装得该遭雷劈。
现在想来,只怕人家说的也未必就不是有感而发。
这地位越高,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可是一丁点都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不但要面对越来越大的,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上面,居然还要防备以前并不怎么需要防备的下面。
而且这上面居然还有意拉拢下面。
以前跟庸人斗智斗勇,现在却是成天跟人杰在相互算计了。
这当官了,怎么比以前只当个纯粹的黑老大更费心神了呢?
啊~
这么一想就更想要赶紧金盆洗手早点退休了啊~
至于他如何应对,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一顿饭吃完将苏宁衔和杜孟东送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按照后世的时间换算,差不多晚上九点多,接近十点的样子。
“世侄女,咱们顺路,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苏叔叔,我还有事想跟老熊聊。”
心道,我真正想聊的东西可还一句都没聊呢,光看你们俩勾心斗角了。
不过说来也怪,明明此前他在家中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急得抓心挠肝的,结果等见了刘大炮之后,她居然一点都不急了。
反而会帮刘大炮把话题引到朋党论去,听那满篇写满了虚伪的仁义道德的文章,更是在吃饭的时候与他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居然也都聊得尽兴,期间还真就暂时将那个问题给放下了。
此时这饭终于吃完了,苏宁衔终于要走了,她又哪有乖乖回家睡觉的道理?
然而苏宁衔闻言,却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天上挂着的,明亮皎洁的大月亮。
这个时辰,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应该都已经睡觉了吧。
还聊?
打算聊多长时间的?
聊完之后这夜路还能走了么?
一时间,苏宁衔看这俩人的目光都有点不太对劲了。
老实说刚刚吃饭的时候,不,钓鱼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寻常的苗头了。
只是却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因为正常来说,这俩人的出身相差太大了,这是真的云泥之别,是不太可能走到一起的。
况且这岁数上相差也是比较大了,慕容嫣那眼光高的都没边了,凤子龙孙、宰相之子、潘安之貌、新科状元,都给她介绍过,她都没看上过,总不可能看上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
但……她可是素来离经叛道的慕容嫣。
稍微龌龊的想想,这俩人想走到一起固然是不太可能,但要说擦枪走火,这种事儿,好像也……
怎么说呢,这个时代的人,对女子贞操方面的要求倒是也没那么高,北宋时的刘鹅都是个二婚,也没耽误她母仪天下,垂帘听政,黄袍加身。
范仲淹也曾在儿子死后做主将自己的儿媳妇嫁给自己的学生。
权贵之家更是很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让孩子嫁娶陌生人的时候,婚前x行为这种事儿吧,怎么说呢,也还是有一些的。
这事儿,以苏宁衔对慕容嫣的了解,她还真干得出来。
一时间,苏宁衔却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管吧,好像不是那么太合适,毕竟自己又不真是她叔。
不管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毕竟这是自己老领导孙女。
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道:“一会儿我让我的牙兵驾车在门口接你,天黑,太晚了你回家不方便,不管多晚,都让他等你便是。”八壹中文網
至少别让你留这过夜吧。
到时候不管发没法生点不该发生的,都说不清楚了。
“行,那就谢谢苏叔叔了。”
刘大炮这头,当然也明白苏宁衔的意思,事实上一听这慕容嫣说要留下来接着聊,他头都有点大了。
这回倒不是不想聊,恰恰相反他这回其实很想聊,他也有些不甚理解的事情想请教一下慕容嫣,没准她能知道。
但他害怕老太太拎着刀杀上门来啊!
再说这小妞爷爷虽然死了,可人家还有一个当节度使的爹呢啊!
然而这个时候,他又不好说不行,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了,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君子坦荡荡么,自己又不是真要和这慕容嫣做什么。
反正此时吧,几乎所有人都把他们俩往歪了想了,偏偏就这俩当事人都没瞎想。
慕容嫣没瞎想是因为她眼里压根就没有礼法,对世俗礼教完全是一副鄙夷的态度,随便别人怎么想他压根不在乎。
刘大炮没有瞎想,那就真的纯粹是自惭形秽了,打心眼里都觉得这事儿很扯淡。
这慕容嫣要是年纪再大一点,比如是个三十岁许的寡妇之类的,这么晚了他早给踹出去了,男孩子穿越了要保护自己这种事儿他还是懂的。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慕容嫣见刘大炮的神色有些拘束,甚至还脸上还带着几分因尴尬和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所产生的情愫,却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干嘛,似你这般贤才,难道还怕人说闲话?”
“姑娘说笑了,你我之间宛如天鹅比于蟾蜍,便是有什么谣言,想来,也不过是徒惹人笑,不会有人信的。”
“你谦虚成这样,就虚伪了啊,在我眼里,你我应该是萤火比于皓月才对,我才是萤火。”
“嗯,嗯?姑娘……太夸张了。”
“夸张么?算了,不重要,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快快聊正事要紧,快,找个无人打扰的静室,我都已经等不及了。”
………………
另外一边。
“大人,苏节帅与黑心熊饮宴直到此时才刚刚结束,慕容嫣不见出来,且苏节帅与杜孟东一同离开,看上去有说有笑,似乎十分亲热,杜孟东分手之后则去找了过江龙,很有可能,苏节帅这是想要与过江龙相约一见。”
“嗯。”
沈毅闻言点了点头,先是给办事的衙役亲手煮了一杯茶,又随手拿出一贯铜钱打赏给他,笑着道:“苏节帅看来很看是看重这个黑心熊啊,你猜,节帅他与黑心熊相见,会与他聊什么?”
“这,小人又如何猜得着呢,想来,应该也是怀柔、拉拢吧。”
“黑心熊是个人杰啊,本官与他相交多年,以前,却是还真没发现他竟然这般本事。若是我所料不错,苏节帅说不得,要在清平镇中,给那过江龙李望安插官职了。”
“清平镇?这……史将军所部全军覆没,短时间内如何就能重建得了?”
“扬州这地方,从来都是不缺无业流民的,若真是让那过江龙去放手施为,区区几千兵马,吹个气的功夫就能变出来。”
“清平镇兵马,那可是重镇,史平以前可是正四品,是兵部都挂了名号,连官家都亲自接见过的将领,凭他过江龙……恐怕不够资格吧。”
“当然未必会直接让他接史平的班,但三四千人的军镇,总能给他安排个合适的位置,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那还是要看他们聊得怎么样,日后这过江龙又是否听话的。”
“他想……用义字门,彻底的控制扬州兵权,甚至是,控制扬州府?”
“他哪天不想控制扬州,以前有杨府君压他一头,现如今杨府君都已经走了,我说到底是个通判,是临时代管这扬州城的事务,他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那才是活见了鬼了。”
“不过,这倒也未必就不是个好事。”
“好事?”
“小熊这人,还是拎得清的啊,你想想,他若真的是不管不顾地投奔了苏宁衔,苏宁衔又何必还要在他的二弟三弟身上下功夫?”
“朝中局势,现在已是波谲云诡,这天,随时都能变,扬州乃江南之重,扬州在,东南安,扬州一旦有变,整个江南都会为之震动,江南一旦有变,则必然是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哎~,百姓这太平日子,刚过了连二十年都没有啊~!”
“那大人,咱们现在……岂不是拿他苏宁衔无可奈何?按您所说,黑心熊所创酱油之法若是其中的利润都进了军方的腰包,只怕咱们就连财税之上能节制他们的办法都没有了。”
“倒也没那么糟,义子门三兄弟毕竟都是扬州人,都是老熟人了,况且他苏宁衔就算能拉拢得了过江龙和杜孟东,能拉拢得了整个义字门么?”
“之前让你查酱油酿造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倒也并不难查,最近,义子门购入大豆足有十八船,都是通过孟记货行进的货,且只见进,不见出。”
“孟记货行?什么人,什么背景?”
“是一个叫孟义的小孩子,说是黑心熊新收的门生,近几个月来起势很快,手下势力虽不大,但一来有黑心熊的照抚,二来,他手底下有一批不要命的野孩子,对外宣称他们只会杀人,不会打架。”
“只会杀人,不会打架?啊?扬州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狠辣的角色?我居然都不知道?这是个疯子吧,他真的杀过人么?杀过几个?他黑心熊收下这样的门生,是想要在扬州城只手遮天么?人命关天的道理他不懂么?”
“真杀过人,这事儿在江湖上还是挺有名的,这孟义的那些手下,大多都是原本被丐帮拐卖来的小孩子,许多都已经身有残疾了。
丐帮手段……素来都比较残忍,孟义将这些孩子从丐帮手里救回来之后,好些个乞丐,都被他们给剁碎了。
不过丐帮之人,大多都是无亲无根之人,民不举官不究,自然也就没人来衙门生事,这事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原来如此,丐帮之事,我倒是也曾听闻一些,这么看来,那这些乞丐确实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这孟义竟然敢这样说话,我却是不信,仅凭一些乞丐的性命,就能震慑得住市井之中的那些蛇虫鼠蚁的,他们杀过旁人没有?”
“是,大人您明鉴,确实是杀过旁人的。”
“旁人难道也是民不举官不究么?”
“那倒不是,杀人之后,那孟义就让自己的手下直接自首顶罪,他手下那些野孩子年岁太小了,以至于……根本就不用偿命,罪减三等,再加上自首,基本就都不是什么大事了,若是只致人伤残的话,甚至可以罚金了事。”
“江湖传言,说是孟义手上有养着一批八岁以下的幼童,随时准备杀人,您知道,按照我朝律法,八岁的孩童杀人,是不罪的。”
沈毅闻言,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处需起的一点山羊胡:“这是黑心熊养的敢死队啊。”
“江湖上,反正都这么说。”
“派人去查一下吧,低调一些,不要用不良人,不要让黑心熊知道此事,好好查一查这个孟义身上的罪责和做下的事,再查一查这孟义到底和酱油之事,是什么关系。”
“这小孩子身上的这个把柄,可是真不小啊。”
“那大人,查出来之后呢?要不要约个时间,让您与这个孟义私下聊聊?”
“这……暂时不必,这把柄捏在手里留个后招便是,倒也不便利用此事直接去做些什么,等扬州什么时候来了新知府再说吧,万一新的府君大人思路上和我不同,我贸然行事就不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