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白到死都没带给风言只言片语,或是书信,就那样简单的,什么都不留的去了。
傅家的少庄主没了,老夫人的继承人也就没了。许是压力过大,太过绝望,病来如山倒,老夫人也倒下了。
风言曾经承诺,风言在世会护桃花山庄,但没了继承人的桃花山庄,不管如何发展,都会没落下去。
下朝之后,百官散尽。偌大的金銮殿就只剩下了风言和苏墨两个人。
政务越来越多,风言每日朝九晚五的,每天疲倦的躺下就能立刻睡着。
“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太累,风言说话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苏墨皱眉,有些隐忍。但最终还是走到风言的身前。
“你这是?”风言不解。
苏墨从袖间摸出来一封信递给风言,风言伸手接过,只是手莫名的有些抖,心也莫名沉了沉。
“这是傅老夫人托我带给你的。”
轻启信笺,信封上只有陛下亲启四个字;摊开信纸,信中只有寥寥几语。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信中只有这么一句,风言抬头看向苏墨,苏墨摊手。
“这是傅家公子以前在书房练字随意写的。如今傅家公子去了,老夫人想着陛下以前对傅沉白多有照料,遂让臣带了他生前物品给陛下,也算是留个念想。”
他去了?风言觉得这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在她的脑海里炸开,炸的她有些迟钝,站着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下。
“怎么去的?”
“相思过度,抑郁成疾。你救他那次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明知如此,他还不好好照料自己的身体。”
苏墨听到傅沉白去世的消息时也是特别惊讶的。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去了,难得的,她还兀自感慨了会。
“寡人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夜深,宫里一片寂静,风言和衣而眠,已入梦里。
梦里,到处都是厮杀声,振聋发聩。风言慢慢的往前走,前面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风言,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远处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带着怨与恨,震得风言心口疼,风言想要上前看看是谁发出来的,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只是所过之处皆是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尸体,血流成河,汩汩流着,血腥味冲天。
青烟弥漫,眼前的景物又随风飘散。
风言看到面前的景象换了,自己的面前站着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身红袍,背对着风言,墨发垂到后背,看着极为舒服。
再看正对着风言的女子,风言瞳孔微缩,对方那张脸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女子着了一身银色战袍,英气翩翩。妖娆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一时间天地失色。她对面站着的那位男子,挥舞着手中的重剑破空向风言刺去。
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刺的风言的心仿若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疼的她直冒冷汗。
那女子手中并没有武器,一时躲闪不开,生生挨下了这一剑,轻笑出声。
“你就只有这几分力道吗?”
饶是现在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风言也觉得那一剑该是痛到了骨子里,也不禁唏嘘。可那人好像不痛不痒一般,竟还能笑的出来。
“风言!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什么会遇到你!”
风言看不清那个男子的神情,只看到他颤抖的手,还有听到他的声音。
从开始的质问愤怒,到最后一句却变成了低沉无助,还有绝望。
令人感到压抑的绝望。
那个人原本挺直的背,突然就弯了。
那个和风言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女子,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神情。
“被剑刺中的是我,怎么你表现的比我还痛苦?”
那人反笑,拔出刺入那女子心口的剑,血雨溅落,溅到那男子的身上,那男子反身一剑刺入自己的身体。风言远远的望着,眼睛生涩的痛,不知何时,泪已满面。
“你不是烦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吗?那我如你所愿!”
风言摸了摸脸上的泪,心里有种压抑的悲伤。那女子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动容。
那个人,是她吗?可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并没有这段记忆呢?
既然是她的记忆,为什么以前看着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自杀,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到了现在,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似曾相识,似是而非…那个人,到底是谁?
风过,梦里的景象又没了…
梦醒时分,屋内寂静一片。
起身出了宫殿,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风言一个人在宫里随意逛了逛。
月明星稀,风声呼呼的吹着。走过长廊,风言坐在外面吹着冷风,也让刚睡醒还有点朦胧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前世的记忆如今再想起来,觉得甚是遥远,恍然一个梦般。
孟瑾先她一步而去,女儿自从嫁了人后鲜少回来看她们二老,而她的父母们年过百岁,也化成了一抔黄土,到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热闹久了,突然之间变得冷清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如今这一世,傅沉白也去了。而她还剩下什么?
林诉有自己的家庭,苏墨放下了对她的感情更加自由自在的活着,母亲肩上没了责任也是潇洒的过着每一天…
而她呢?
承担起自己作为帝王的责任,还因为自己一生后宫无人的原因,需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劳碌着。
这热闹褪去,只剩下无边的冷寂。
千万年的孤独她都没觉得兴味索然,如今在这尘世走一遭,却觉得还是热闹些好。
突然之间,风言觉得有些不甘。这繁华散尽,为何这落寞却是要她来承担?
“林诉,你看寡人这一生,真的是孤家寡人。”
这一生,风言尽了一个作为帝王的责任,从未辜负过朝臣的期望。
她开辟了一个盛世,可她没有机会再看到这盛世有一天去达到巅峰了…
帝王在怎样,也还是人,逃脱不了生离死别的宿命。
风言老了,眼睛花了,头发也白了,原来白皙得皮肤也慢慢的皱了,再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与精力伏案处理公文了。
她病倒了…
宫门外,百官聚集,满目悲伤。
林诉她们也老了,苏墨伸出颤巍巍的手替风言捏了捏被子。
“孤家寡人啊!这些年,我不一直陪着你嘛!怎么算孤家寡人了!”
风言听后,抑制不住的笑了。
是啊,苏墨一直陪着她呢!还有林诉!
林诉和苏墨两人早就因为年纪大了而辞了官职。没事的时候就来宫里配风言唠嗑。
这些年,什么都在变。可他们三人之间的情感还如当初一般,难得的单纯。
“陛下,风雾还等着陛下教导我上课呢!陛下讲的比太傅好多了!”
风雾是风言皇姐的孩子,风言这皇姐是个痴情的人,当年爱上一个琴师,不顾身份尊卑,硬是将人娶进了府,把先女皇气的跳脚。后来风言出面才好了些。
风言在位这么多年,也遭遇过动乱,有反叛分子想要刺杀她。不巧的是,这其中有一次便是刺客们把大皇女的轿子认成了是风言的,错杀了风言皇姐的皇夫,风言的皇姐也自此一蹶不振。
风言感到愧疚,便把他们的孩子过继了过来,并且打算培养她。
如今,这孩子也二十出头了,一直是风言、林诉和苏墨教导,很早时就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了。风言时常感到欣慰。
“寡人快要走了,这江山就交给你了。风雾。”
风雾这还没答,林诉还没跟她说几句话,风言的手已经缓缓地垂了下去,眼睛也再没有睁开过。
那夜,风言宫中的灯亮了一夜。宫门之外的百官,跪了一夜。
帝薨,国丧三月,举国哀悼。
风言仙逝第二天,帝都城开始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百姓云,连老天爷都在悲伤、可惜陛下去了吗?
史书记载,天圣三年,新帝登基,免税收三年,举国同庆。
天元四年,林诉拜为太子少保,辅佐新帝。
天元六年,百官朝列,联民上书新皇当充盈后宫,老臣死谏,帝不应。
天元三十年,帝立大皇女之女为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帝在位五十年,在位勤勉于政务,四海升平,天元到达两个盛世。
天元六十年,帝薨。新帝风雾登基,追封其为圣帝,葬入皇陵。
史官称其为千古一帝。
后世对其政治贡献极尽笔墨赞扬,对其一生后宫无一人之事褒贬不一。
不过那些对风言来说都不重要了…
帝都城因为风言的治理,变得空前繁荣,后世千年无一人超越其政绩。
虚空之上,入眼处一片荒芜,死一般的寂静,就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在这里,却有一座宫殿。
大殿里很黑,只有微弱的烛光。高台之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向前看去,那人竟是和傅沉白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气势完全不一样。
若说傅沉白是一个特别傲娇的小白兔,那现在这位,应该是深不可测的狼。
压倒性的逼人气势,压的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竟然有些站不稳。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几世我都遇见了………风言?”
风言,那是一个让他心口结痂的人。稍微碰一下,心就痛的直抽搐的人。
就是说一下她的名字,都快成了他的禁忌。
不成想,如今记忆回转,那个名字,那个人又再次让他听到,见到。他与她,还有那么多纠结。
这么多年,面对着风言,他还是没有任何长进啊!
她一如当初那般淡然随性,而他,也一如当初那样卑微。
可是凭什么呢?
风言她不就是仗着他一直喜欢她嘛!
“大人,或许只是同名而已。风言上神从万年前那场大战后,便已闭关,不再管神界任何琐事了。”
那男人危险的眯了眯眼,然后又缓缓睁开,视线灼灼的看着他面前的黑衣人。轻吐,“为什么抹去了我的记忆?”
黑衣人抖了抖身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
“属下以为大人是按照规定公事公办的。那大人下一世的记忆属下就不收回了!”
“…………”
这意思,是他滥用职权谋私心,不会公事公办吗?
庸俗!他可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怎么会干出这样以权谋私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