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狂奔,一声巨响,唐美清回头瞧那马车撞到墙边大树上垮掉,车轱辘四处飞散,她骇然,自己刚才若是还傻傻呆在马车里,恐怕已经被车轱辘压成肉泥了。
前边的湖泊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来越凉。手心都被马缰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她也顾不上,这马再继续跑下去,她的小命就要没了啊!而且以这速度,只要她一松手掉下去不是残就是死。
马儿又是一个翻腾,她抓着鬃毛的手实在没有力气了,耳边风刮得厉害,失重感袭来,眼看着她就要被甩下来。
不——我的美食、我的风景、我的钱钱——濒临死亡的时候,她脑子都不灵光了,就这么死掉的话好不甘心啊!!
……可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在即将摔地的时候,她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胳膊将自己接住,从半空中捞了起来,抱着她稳稳又骑上了马。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男人圈在怀中,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光亮,挡住了烈风,将她好好地护在里面,笼罩在阴翳里。
是随影大哥么?
往上一偏头,来人身着月白底梅花胸背团领短衫,连带着靓青黑蟒纹曳撒,腰间犀角带上坠玉佩,漫天的云霞光照在他身上,细碎地洒下来,晃了眼睛,恍惚间只看到陌上公子,出尘无双。
是、是祁琎。
她还未回过神来,祁琎沉沉的声音唤醒了她,他稍稍俯身,一双凉薄的唇就贴在她耳后,开开合合,“扶好了!”
“好、好的!”唐美清急忙抓稳身下马匹,暗骂自己被美色迷晕了头,在这关键时刻起旖旎。
祁琎确定怀中人已经抓稳,他上身扶低,双手紧紧拽着马缰,臂膀肌肉猛然发力,使得衣裳蓦然绷紧,双脚也紧夹着马腹。
他往下压的时候,唐美清在他怀中缩着,鼻尖嗅到他衣服上的沉香夹杂着几丝淡淡药草的苦味。前方湖泊越来越近,她眼睛瞪大,一颗心发颤,生怕两人和马一同落了湖。
就在马蹄即将往湖中撞的时候,马缰被祁琎骤然死拽住,马首仰头嘶鸣马蹄停顿在半空中,呈现出一个飒爽的弧度,恰好停在湖泊岸边,惊险万分,分毫不差。
“主子!”随影后赶过来,当即拱手跪下,“卑职护佑不当,请主子惩罚。”
祁琎下马,右手一挥,手上的马缰就缠在了树上,那马已经被驯服,疯癫劲儿过去了,乖巧地站在树下,咴咴地喘着气。
他原本是因为嫌弃自己在应天府呆久了染上尸体的臭气,想着先回府换身衣裳再去衙门捉拿凶手,哪知道在半路上遇到了这般险况。那马车左右横晃,旁边的群众躲都来不及,上面的女子吓得面目苍白双脚发抖,却求生意志坚强,竟然敢从马轿上骑到马匹身上,即使驯马技术很烂,姿势也压根就不对,但不屈不挠的模样到让他刮目相看。
他顿了顿看着还趴在马背上的唐美清,双手提住她胳膊窝,像提婴孩一般的姿势将她提下来。
“多谢王爷,救我一……”唐美清一张脸苍白,头发丝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在马上颠覆了那么久,现在定下来只觉得头晕眼花,想干呕。
“嗯。”祁琎仍旧是简短一字,他理了理袖口,一系云纹金线极尽奢华,“这马何故受惊?找马夫来。”
那马夫从车上跳下去,摔得脸上都磨破了一层皮,看起来很是狼狈,跌跌撞撞跑过来,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清楚。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这马从应天府出来一路上并无什么问题,可自唐姑娘下车去买吃食再回来后,不知为何就变得癫狂了,都是小民的错,王爷饶命!”
“当真?”祁琎眼睛一眯,质问道:“在唐姑娘下车后的那段时间,可有人经过对马儿做了什么?”
马车夫趴在地上磕头,死也想不起来,“不、不曾啊!小民一直好好看守着马车……”
“那这是什么。”祁琎伸手,从马唇里拔出半片咬断了的叶子,那叶子呈暗淡的黄色,叶片锋利,纹理交错复杂。
唐美清跟着蔡大夫学医,看那叶子觉得眼熟,再细看,这叶片、这纹理,不正就是苴麻么!苴麻茎皮长而韧,可以用来织麻布或者纺线;中医可入药,性平味甘,但它的果壳和苞片有毒性,若是马儿服用会令之发狂不已。
且看那马唇周边已经吐出许多草沫就知道这马吃了不少苴麻,她脸色更加苍白,这是有人故意喂马吃这种毒草来害自己啊。今天若不是祁琎来救她,她恐怕就真的丧命于此了,这想想都瘆人……
“小民记起来了!”马车夫抬头,吓得眼泪横流,“当时小民在等候的时候,巷子外头忽然热闹非凡,有人表演杂役引得百姓围观,当时人多,也许是在那个时候有人靠近马给马喂草了!”
“你身为马夫,有人靠近给马喂草都没察觉?”祁琎走近一步,身上的气场压得马车夫惶恐,急忙磕头:“小民失职!小民失职!”
祁琎不语,一旁的随影已经将马车夫制伏,这话是真是假一测便知,马车夫说的话若是真话那该当受罚,若是假话,他必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蓄意祸害王府里的人,这就代表着是有人恶意报复主子,在这金陵里,谁敢和主子作对?定是那杀人案的凶手在其中作祟,怎么能放过他?
“主子!”随风一边叫着一边驱赶一驷马车辘辘而来,这马车比起唐美清坐的那辆,要豪华上几个程度。车顶以黄铜饰为盖,以白玉镶嵌,外青油纁,四角缀着珠铛,极尽奢侈。
“将这马带回府。”祁琎大步跨进马车,又回头撇过站在树下发愣的女子,淡道:“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