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这么好吃?”顾夫人见祁琎吃了一个白团后又拿起了一个,连她特地带来的龙凤糕都被晾置在了一边。
于是乎,顾夫人也夹了个吃,这一吃,惊讶得眉头挑起,又细细打量食盒中剩余的白团,夸赞道:“好精致的糕点,不仅模样好看,连这味道也十分不俗,竟不输皇宫里的。”
“想不到秦王府中竟有手艺如此巧妙的厨子。”她偏过头来问随风,“这道糕点叫什么名?”
“回夫人,我也不知…”随风来得急,倒忘了问。
还是祁琎轻松化解尴尬,当场取了个名,“这糯米团雪白透一点红,便叫顶雪梅糕。”
“好,这个名字好!”顾夫人顺着台阶下,“瞧这白白胖胖的糯米糕,上面的面粉似冬日山顶的雪,里边的蜜馅不就如那雪中梅花一点红嘛,不愧是秦王,年少有为便罢了,学识也是出类拔萃的。”
“对了,近日皇上在朝中夸赞你好几次,京都不少官宦人家明里暗里都送了不少贺礼来,你府中没个管事的,我便擅作主张帮你一一回了个礼。这京都规矩可麻烦着呢。”
祁琎颔首:“劳烦夫人了。”
顾夫人自恃亲近,见他在金陵的府邸也是空空,不由操心,多了句嘴:“琎儿也该娶位贤惠的娘子了,这后府空空,有主妇管事,你一个大男人也能少操些心。”
“嗯。”
祁琎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清茶,余光中看见一旁的花缸中飘着几片荷叶,荷叶中间一支荷花亭亭玉立。
他忽然就想起昨夜里的唐美清,她双眸晶莹,就如那荷花缸底铺的黑石子,水汪汪的,表面看起来温婉又可人,实则底下那一面却是被水浸得冷冷的。
他在心中自嘲笑,自己倒是想娶娘子过门,奈何那娘子脾性倔强还不乐意。
若是将他被拒绝这事告诉顾夫人,恐怕没人会信。
顾夫人见他神色淡淡,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便叹了口气:“你可别嫌我啰嗦,好了,在你这耽误了许久,我也该回去了,你若是见到顾昭那不孝子,就告诉他有本事一辈子躲着老娘!若是被我发现他的踪影,看老娘不亲自剥了他的皮!”
祁琎站起微躬身,“夫人慢走。”
“诶对了。”顾夫人走到一半又打转回来,“你这王府厨子做的糕点味道十分合我胃口,反正你每日都有得吃,这些便给我吧~”她一个眼神,身侧的丫鬟便将桌上剩余的糯米团放入自家食盒全带走了。
祁琎:“……”
“这顾府夫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十分爱美食呀……”随风上前笑。
祁琎看着那空空的食盒,抿了抿嘴,装作不经意问:“你可把消息带给她了?她是何反应?”
“呃…主子,消息我是带到了…”随风脸上的笑戛然而止,打探了下自家主子的表情,小心翼翼继续回:“唐姑娘听到后,好像十分高兴来着…”
“哼。”祁琎冷哼一声。
随风见状况不妙,忙找了个借口,“主子,这糯米糕也是唐姑娘亲手做的,您既然喜欢吃,我便再去找唐姑娘多要些,再问问这糯米糕到底叫什么名字。”
“谁说我喜欢吃了?!”祁琎炸毛,嘴上凶巴巴的,但也没有阻止他去,双手负背。
随风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嘴硬心软的,偷偷憋笑,抬头却见他独自一人站在这偌大的正厅中,显得尤为孤独。
他的笑收敛,叹了一口气,心中发酸,忍不住心疼起来。
自家主子这些年来,活得实在是太苦了,如今生命中好不容易尝到点甜,却硬生生将之推走了。
……
唐美清做完最后一锅艾窝窝,便回院子梳洗去热汗,因为有卢三的帮忙,她便想着今天下午先去瞧瞧那空铺,若是觉得不错,也好早些定下来。
梳洗后她将女装脱下,用麻粗绳高束乌发,换上一身土青色男子衣裳,细腰间再塞了些棉花做成的袋子,然后用白绫长穗系上好让她腰看着粗壮一些,这样旁人瞧着,倒也略微像个男子了。
秀儿在一旁打量,憋了许久还是问出声:“姑娘,你又是何苦将自己打扮成这等模样呢?漂漂亮亮的不好些么?”
“不好!”唐美清又取了泥膏擦在脸上,好让肤色更加黝黑些,取了烧过的炭描粗眉,最后照照镜子终于有点男子气概了,才满意点头。
“咱们等会儿便得出府,先去西街打探打探情况,若我以女子的模样去与那些狡猾商甲打探,容易被人看低了去。”
她转过身,在屋内练习了模仿了一会儿男子粗犷的步伐和说话方式,又让秀儿看了几遍才出门。
随风拎着空食盒来找她时,只扑了个空。
那时她已经出了府,趁着日光不太烈,沿着西街逛逛,买了些杂货,闻到那迷人的盐水鸭香味,没忍住又买了两只,这盐水鸭爪、鸭锁骨忒适合细细啃着打发时间…
逛了一下午,和几个商贩交谈下来,唐美清发现卢三说得一点也没错,这整条西街就没有一间空出来的铺子。
她又往梨花巷走,中途绕过南后街胡市,这胡市热闹非凡,不少胡人商贩正在朝路人推销香料、皮毛和牲畜等等。忽而传来几声巨大的铜锣敲鼓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秀儿,那边怎么那么热闹,在卖什么?”
“姑、不不,公子,我去看看。”秀儿慌忙改了口,小跑过去踮起脚尖看,又跑过来说道:“公子,那儿有商贩在卖奴隶。”
“还有这事?”唐美清下意识皱眉,她想起在这个时代,贫苦下人虽然没有什么人权,但都是私下进行买卖,怎么能公开来售卖呢?
“公子。”秀儿放小了声音,“那贩卖的不是中原人,是……昆仑奴。”
“昆仑奴?”她不自觉地往那人堆处走。
靠得近了,能看到那人群之中一排奴隶低着头,个个蓬头垢面,双手被捆着丢在铁笼子里。他们衣衫褴褛,有几个甚至都没有衣裳蔽体。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起哄着,而中间的奴隶仿佛早已对这些起哄声习惯了,只低着头,态度顺服。
唯有一个不同。
他在一群奴隶之中很是醒目,大约十六七岁,一头颜色很奇怪的头发混合着泥巴打卷。周围人一起哄,他便凶巴巴地龇牙咧嘴,一副桀骜不驯模样。
活像一只凶咧的小京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