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走水?翰林院在央日宫东部,极近小香公主住的故人阁,照理是守卫严密,怎么会走水呢?我吓得一下子坐起来,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跑出去,远远望向翰林院方向,只见熊熊大火,火舌直舔苍天,映着大街上的花灯,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却让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八一中文网??
“备马!”
我急急走出去,只见董温良蹲在门口傻傻看着天,问我:“相爷…翰林院着火了对吗…那我们的试卷…全都烧了对不对。”
董温良平时疯疯癫癫,不知所谓,此时他眼里的惊慌是我从未见过的,我便开口安慰道:“别慌,不一定,说不定试卷已经抢救出来了。”
“五年,又五年,我等不了再五年了。”董温良带着哭腔吼道,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进宫路上,有很多读书人跑向宫门,都被侍卫拦下来了,他们哭啊,叫啊,被推在地上,爬起来又想闯进去。
我知道甄英考试对他们来说异常重要,更加不忍看,让秋茗从小门进宫。
我到的时候,翰林院还在烧,柱子烧红了,也烧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国师背手站在一边,道:“让暗卫、刑部和九门提督彻查失火原因,陛下早已歇下,不得惊扰;安抚好公主。”说完国师转身就要走。
“国师!”我叫住他,“很多人,都是苦读好多年,就为了这一次考试,很多家庭,供不起他们再读五年!恳请国师给我个趸话,平王二十一年甄英考试,该如何定论。”
国师背对着我,淡淡道:“平王二十一年甄英考试,无人中榜。”
晚樱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国师三思!”
国师头也没回,脚步也没停,渐渐走远,晚樱一直跪在那里,泪流满面,却久久不肯起来。
我追上去,道:“国师,国师,翰林院就在故人阁边上,守卫森严,为何御林军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救火?我从府里进宫已花了两刻钟,两刻钟竟救不下翰林院的火?”
国师走在前面,淡淡道:“翰林院面积大,加之存的都是笔墨纸砚,极易燃烧,火势蔓延迅。现已丑时,只有巡夜班的御林军还在巡逻,翰林院在央日宫东,他们巡的央日宫西六宫,央日宫这么大,赶过去也要些时间。”
“暗卫呢?暗卫呢?”我问。
“长明楼也在西边,范孟秋也不在宫里,没有他,谁能叫得动暗卫,你莫要糊涂了。”国师加快了行走度,不知道是不是我夜盲看不太清的缘故,我瞧着国师是飘着走的。
我一路追着到了紫金阁,门口的忍冬丛前,国师停下脚步,转身,对我道:“很晚了,你回去吧。”
“国师!本来读书成本极高,加之甄英考试五年才一次,这也是普通百姓做官唯一的出路,这两百个人好不容易到了官试,这一把火,说烧就烧,烧掉了多少家庭的希望?”
国师眼神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你回去吧。”
这一眼让我打了个寒颤,被国师一扫我竟有些腿软。我实在不知道国师这是为何,眼睁睁看着他走进紫金阁,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但是我心里越想越不对,这一切都太巧了,是谁纵火?纵火的人刚好在御林军巡视央日宫另一边的时候放火,刚好在范孟秋不在宫里的时候放火。为何要烧掉翰林院?翰林院里除了甄英考试的试卷别无他物,再珍贵一些的就是一些墨和砚,宫里藏书的地方也不在翰林院,难道纵火的人想烧掉的就是试卷?为何要烧掉试卷?为何?还有国师的态度太奇怪了吧?再考一次不行吗?为何今年要宣布无人中榜?
我来得急,把秋茗丢在翰林院门口,只拿了一盏小灯就来了紫金阁,刚刚心中有惑,一边想一边走,抬头时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小灯的烛火昏暗,四下无人,我远远观望,翰林院的火该是止了,已经瞧不出方向。
我心下一惊,想起书里说可以凭借星象辨别方向,正抬头找星星,忽然一个黑影从我前方的屋顶闪过去了,我一惊,赶紧熄掉蜡烛,刚熄掉蜡烛那一刻,我就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擒住了。
“你是谁?”
一个陌生而雄厚的声音响起,他从屋顶到我这儿来,用时甚短,气息不乱,这人该有极好的内功。不过烛火昏暗,他该没瞧见我的脸,我就决心装个小太监,捏着嗓子道:“大侠饶命,小的只是夜里睡不着起来逛逛,并无他意,大侠饶命啊!”
“是个太监?”那人说着就用手摸了摸我的脖子,吓得我不敢呼吸,道:“小的去年十二月才进的宫。”奇怪的是,那人的手指似乎没有老茧,不像是习武之人,就连养尊处优的何允晟,因为习武,手上也有好些老茧。
“留着你也是后患,不如杀了你。”那人此话一出,我心上一惊,完了,我真要死了吗?我周彧蓝要是死在这里,明天定是条大新闻,到时候全城的邸报都写着我被刺杀的事,我死了之后夫人怎么办?谁来做丞相的位子?越到紧要关头,我越是爱胡思乱想,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道为何,那人突然放开了我,一跃飞走了。我从这巨变中回过神来,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过我。突然眼前一亮,一下见了光,我眼睛受了刺激就闭起来,只听一个声音道:“原来是相爷。”
我睁开一条缝,眼前人的眉眼我很熟悉,但我并不认识他。
“既然相爷在这里,想来刚刚是遇到那个逆贼了。”他道,“在下五号。”
我愣了一下,五号,哦,暗卫是按照序号排名的,他想必是暗卫了。想来他在追刚刚那人,那人碰见我想杀人灭口,准备下手时刚好五号来了。我忙把事情都说了,五号打量了我一番,道:“他多半是摸到相爷腰间的玉佩了,就我赶到这里的这点时间,他可以杀你三遍。”
我瞪眼,想来还是我这块玉佩救的我了?
“这玉佩是我出生的时候我外公送给我的,不过我这二十年来也没怎么见过我外公。”我道,“这玉佩和他不敢杀我有什么关系?”
“相爷的外公,也就是当年的阎王班子殷老爷子,就是这贼子此生最怕的人。”五号道,“不知相爷是否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
我想了想:“我爹只告诉我,这玉佩原来是我外公的,玉是辰王御赐的子桑玉,是我外公自己雕的,上面雕着阎罗和扶桑花。”
“这块玉佩,是殷老爷子在任期期间办的一个大案子后武王赏的,而刚刚那逆贼,就是当初那个大案子的余孽。”对于以前的掌故,五号倒是知道得详细,“殷老爷子知道他还活着,他知道若是他杀了殷老爷子的外孙,殷老爷子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想起刚刚他扼住我喉咙的情景,我还浑身冒冷汗。
“我正奉命缉拿此人,从景阳追到戊城,不想他胆子倒大,溜进了央日宫。”五号道。
“那我岂不是耽搁你了,你快去追他吧。”我忙道。
“不忙,他迟早都得回央日宫,我会抓到他的。”五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向,问我,“相爷怎么会在这里?”
我便将翰林院走水,我如何来了国师这儿,如何迷了路与他说了拉,不过国师的态度我略去了,只说是来找国师商量的,五号点点头,道:“汪提督想来等急了,相爷不介意的话,我带相爷去找汪提督。”
我点头,五号两只手搭在我肩上,一用力,我整个人也就随他起来,虽然这事儿何允晟对我做过不少次,不过我知道何允晟不会中途放手,一直很放心,只是这人是不是五号不得所知,我生怕他突然放手,只得抓紧他的衣襟。
所幸五号确实安安全全地带我到了晚樱和秋茗面前,我消失这许多时间,秋茗急得团团转,见我来了,一下子扑到我脚边:“相爷,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汪大人。”五号抱拳。
“原来是五号。”晚樱也抱拳道,“多谢你送彧蓝回来。”
“举手之劳。”五号点点头,纵身一跃消失在视野里。
“你认识他?”他走了之后,我问晚樱。
“暗卫十三个我都认识,毕竟我在宫里做事,怎么能不认识暗卫呢?”晚樱笑道。
“你有没有觉得他眉眼很像一个人?”
“像谁啊?”被我一说,晚樱也开始回忆,回忆了半晌没想起来是哪个人。
我也奇怪,总觉得这个人的脸就映在我脑海里,名字也已经到了嘴边,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四。
在早朝大臣们的据理力争下,后来还是在那年的秋天,开了秋闱,这也是辰国开国以来第一次在秋天举行甄英考试。出乎意料的,这次董温良并没有来考试,他在西桥街开了个小馆看星象,帮人看相,生意兴隆。
我惋惜地说,要是他来考试,肯定能中。
他说他爹是午国一品大员,而他自小对政治没有兴趣,只喜欢看天象,他爹在三国之乱的时候被害死了,他娘带着他来了辰国苍州,他爹生前就希望他能考取功名,他就想来参加甄英考试,因为家里没钱,他必须一考就中,辛辛苦苦准备了许多年,想不到一把大火烧掉了所有试卷。
“那天那场大火我明白了,我爹是希望我有出息,但是有出息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不用参加甄英考试,几年后,陛下也必然会聘请我去做钦天监,我愿意等,有耐心等。如果三年陛下还不请我,说明我不够好,等我足够好,陛下自然会来请我。”董温良道,“我听说这是孙雨霁太医说的。”
“对,是她说的。”我笑道,“辰国所有的读书人,都把甄英考试看得跟命一样重要,好像除了参加考试,就没有别的方法出人头地了。那天国师宣布春闱无人中榜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只过了一年,董温良真的成了辰国的钦天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