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埋头看文件。
腕上的表不过转了三分钟,或许是房间里突然出现了别的陌生的气息令他不快,瞿宴本该集中注意力的大脑此刻有些分神。
他烦躁甩手,插在钢笔上端笔盖便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向前滚了一圈藏到桌腿后。
瞿宴终于摘下眼镜,手肘支在办公桌上捏了捏眉心。
他明知道季修文对他别有所图,可当时助理说东西是对方送来的时候,他心里非但没有排斥甚至还产生了些……
期待。
如果不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瞿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重来一世自己竟少了很多对季修文的厌恶。
明明才过去一天。
他再次将视线落回那袋子上。
袋面整体的设计很简洁,纯白色打底,不像是某类品牌放在专柜上的奢侈品。
面料倒像是从路边十几块钱随手买来的地摊货。
这不太像季修文嫌贫爱富的作风。
帆布袋手提绳的下方绣上了一朵小玫瑰,因为针法不太利索,明显看得出是后期加工的。
那鲜红瑰艳的颜色,像化作水滴在了人的心上。
或许是很久没有碰到自己无法预测的变量。
那一刹那间,瞿宴鬼使神差想要看看,对方究竟还有多少花招。
于是他拆封了包装,第一个瓶子里装满了黄棕色的药片。
男人神色不变,这并不难猜。
依旧一点长进都没有。
以为他会感激?
可笑。
然而这些猜想在打开第二个罐子后霍然顿消。
这次,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糖果,包裹的住软糖的糖纸很漂亮。
对方还有心机地留了张纸条,混在彩色的糖果里。
抱着疑惑瞿宴一一读过去。
正午时分,如果有人在办公室一定能看见,他们向来冷若冰霜的总裁,此刻俊丽的脸上竟罕见露出一丝崩坏的表情。
瞿宴将季修文留下的字条揉皱死死捏在手心。
浓郁的情绪在眼底翻涌,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发雷霆。
“季、修、文!”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三个字。
季修文在白纸上写的是:
[知道你不喜欢苦,所以给你配了糖。不用被我的贴心感动,因为我也不想日后接吻时满嘴的苦味。听话,别任性,胃不好的人就该好好吃药,爱你。]
对方最后收笔时,明显犹豫停顿了一瞬,因为那两个字的墨迹最深。
写纸条的人思索三番最终还是慢悠悠补了句“老公”。
从小到大瞿宴都不缺乏追求者,毫不夸张的说,上学时班上大半的男男女女多少都对他动过心思,但奈何他这个人过于有威慑力,真正敢当着他的面表白的寥寥无几。
再加上因为幼年时,亲眼见证了他母亲和崔建斌那一段失败的婚姻,瞿宴对感情之事更为淡漠。
一起长大的发小江群远也时常调侃他以后只会跟工作过一辈子。
瞿宴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直白赤裸的挑逗。
他怎么也不明白季修文为何能把“接吻”这种事说得如此平常淡然,结合昨晚那个失了偏差的吻,对方似乎看起来比他想象中的二更经验丰富。
仅仅这么想着,瞿宴脸色逐渐难看。
他究竟……谈过过多少个恋爱对象。
自己又是第几个和他沾上了关系的人?
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底种下,羁绊只会越深,越是得不到破解的答案,情感就愈发不受自我意识控制。
某人似乎是掐准了时间来故意气他,季修文给他发消息。
【骗子】:东西收到了吗。
【宴】:……
【骗子】:???[小猫咪是否有很多问号.jpg]
【骗子】:本人?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呵。
【宴】:下次再敢给我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不介意把你丢到庭院的池塘里去喂鱼。
【骗子】:我写的字没问题啊,拿过书法比赛特等奖的,哪里奇怪。
瞿宴点开头像就要将人再次拉黑。
【骗子】:开个玩笑,你是说内容不行是吧。“糖”、“老公”、还是“爱你”?
【宴】:……
你死了。
【骗子】:啊,我知道了,是“日后”啊~
砰——
盯着最后销魂的波浪号,瞿宴的手机就这么直接被摔了出去,差点和推门进来的人迎面撞上。
“我操!什么东西!”
江群远迅速侧身避开。
“幸亏小爷躲得快,否则这张九亿少女梦想得到的脸今天就要在你这里破相了。”
他抖了抖发僵的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捡起被扔掉的手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还没等讨要个说法,就看见瞿宴嘴角抿直成线眼睛像含着冰碴子,板板正正坐在靠椅上一言不发,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糟糕。
是十分糟糕。
像是刚发了一场大火。
如果江群远没看错的话,他的发小耳尖还染上了点红?
稀奇。
什么事啊,值得他如此大动肝火。
江群远心中疑惑重重,随便向旁边扯了把凳子就挨着他坐下。
他先将碎了屏幕的新款手机交给瞿宴,才又把带来的食盒随意丢在一旁,挪了挪兴致冲冲地问:“谁啊,这么有本事,把我们瞿大少气得都摔手机了。”
江群远难得见他失态,他翘起二郎腿,衣领的扣子未系全松松垮垮的,整个人歪着坐没个正行。
他不怀好意地看向瞿宴:“阿宴,快告诉我是哪位不知死活的短命鬼,没见过谁惹了你后三天之内还能平安无事活在这世上的,如果有,小爷我定要称他一声祖宗!”
“……”瞿宴无语。
没见过上赶着自爆吃亏的。
手机被摔灭了,所以江群远没看见对话框上“动心骇目”的谈话内容。
学生时代这人就爱认他做爸爸,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何时又多了个认祖宗的爱好。
或许他有必要向江老爷子反映一下这种不健康的心理。
在确认手机还能用后,瞿宴从支架上抽出一本《theeffectiveexecutive》翻看,显然是并不打算相告。
江群远不满,不屈不挠用拳头撞了一下他的肩:“喂,不带你这样的啊,是不是兄弟。”
瞿宴的视线淡淡扫过被触碰的地方。
威胁道:“手不想要了?”
“还是说你想再被你爷爷关一个月的禁闭。”
江群远一听见这噩梦般的两个词,脸上的笑容瞬间挂不住了。
顿时心生恶寒:“别别别,我可一点也不想知道了,真的。”
只要能不被锁在家里,他可以违背本能对一切失去兴趣。
江群远和瞿宴从小一起长大,不难看出他们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就是这样看似丝毫联系不起来的人,却成了二代圈子里最牢靠的朋友。
很多人都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瞿宴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江群远,他大概不会顺利走到今天。
见江群远假模假样求饶,瞿宴放下密密麻麻的英文书说:“告诉你也行。”
嘿。
谈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毕竟看瞿宴失态的机会千载难逢。
“你说,我听着。”
江群远竖起耳朵,眼睛亮晶晶地盯。
瞧见对方这副不值钱的样子,他产生了后悔的心思考着把他扔出去的可能性。
但忍住了。
“季修文。”
“叫他和叫我是一样的,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瞿宴淡淡掀起眼皮,合起书:“来,先喊一声听听。”
江群远:???
等等,他是不是耳朵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