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文上个世界跟着那人喊惯了,这会儿意识到了说了什么。
轻咳一声,笑着立马改口:“那个,我是说,我对窥探他人隐私这种事情没兴趣。”
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
他迅速恢复了人畜无害小白花的形象,端正地站着,竖起食指,有板有眼的。
他道:“根据华国法律,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行为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
“亏你还背得挺熟。”
“哪里,业务娴熟罢了……等会,你什么意思。”
“看你这么魂不守舍,还以为是伤心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里面那两个人是谁。”
瞿宴化成灰都不会认错崔家父子二人。
听着这讽刺意味满满的话,季修文哪里还不懂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的大佬又在想些什么。
本来就不想真的扮演另一个人生活,索性也崩得彻底,他上前一步,弯腰同男人平视。
佯装生气:“都说了我不喜欢崔方毅,你怎么老不信。”
随后又蹲下,两人的裤腿料贴在了一起,从远处看就像是季修文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了男人胸前。
他勾了勾对方手指,漂亮的桃花眼盛满浓浓委屈,仰脸轻声:“宝贝,你怎么这么难哄啊,嗯?”
瞿宴被他抓着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
季修文明显察觉到他的不自在。
眨眨眼:“宝贝?”
他又故意喊了声,温柔比方才更甚。
……
“来,小晏快过来让妈妈看看。哇,我们家宝贝又长高了,今晚得让阿姨多做两个大鸡腿奖励一下这位长大了点的小朋友,好不好呀。”
女人说着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宝贝放学回来啦,妈妈正打算去接你的,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啊。”
穿着学校制服的小男生红了耳朵,却板着脸纠正:“都说、都说了不要叫我宝贝了。”
“好好,我们家小晏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
砰——
耳边是剧烈的撞击声,天地间顿时翻转。
“妈妈,你流了好多血,医生,医生呢!你们快来,快来救我妈妈!!”
他想站起来,却被女人紧紧护在身下。
“宝贝,我的小晏,别担心……”
后来。
“对不起,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了……”
滴——
心电监护仪最终归于平静。
“几位家属,请节哀。”
“你骗我!我讨厌你!!”
过往的回忆渐渐浮现在眼前,像打破了镜子碎片奇迹般的修补好。
他最恨欺骗!
这下,男人也终于彻底清醒,他推开了推开季修文,滑着轮椅向后退了半步。
脊背挺立,手臂因为用力鼓起了青筋,眼周周的肌肉也随之渐渐绷紧。
湛蓝的瞳眸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看向他:“我说了,别做多余的事,也别叫我……”
指尖还残留着独属于少年的温度,他也会当真的……
哪怕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他,隐瞒着接近的目的。
某一瞬间的动容也如水中月,幻化为泡影。
可是。
“凭什么听你的。”少年在他面前少有的强势。
“好了,抱一下你,别整天凶巴巴的。”说着还真拥了上来。
“……”
-
深夜。
男人来到窗前,宽阔的背影掩藏在黑暗之中,头顶吊灯打下的光将他的脸部轮廓切割得分明。
窗外是黑压压看不见月的天空,狂风吹打着倦鸟的归巢。
这座城最近分外多雨。
瞿宴手里抱着一个红盒子,从外观上看可猜测上了些年岁,却依然被人保存得很好。
那里面装着的不是其他,正是他母亲的遗物,唯一留给他得以慰藉的东西。
记得他母亲葬礼的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阴冷的下雨天。
小小的他撑着一把黑伞,沉默地伫立在女人的坟前,看着墓碑上她温柔的笑颜,指尖轻抚过发梢,替她擦去落在身上的水珠。
那是他最后一次摸过她的脸。
崔建斌就站在他的身旁,也仿佛深受打击,连续几日的颓靡他下巴冒出了青胡茬。
然而下一秒,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瞿宴的脸上。
啪——
在空气中十分清脆。
“混账,连你妈妈死了都不会哭一下吗?”
“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出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冷血的东西!”崔建斌的力道不小,瞿宴根本就躲避不开,硬生生受着,被打的那块地方很快就泛起了清晰的红掌印。
他母亲是在给崔建斌买玫瑰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最后时刻,瞿母将同一辆车的他压在身下,紧紧抱着。
瞿宴抬头时,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自己脸上,不一会儿染红了整个车厢。
凌晨时分,他母亲依旧没有抢救回来。
那一天,他听着到场的亲戚全无吊唁之意,争吵着如何瓜分他母亲留下的这笔遗产。
那一天,他用一个巴掌,断了同彼时早已出轨他人的崔建斌的亲情。
从头到尾也没流过一滴泪。
连表现得最悲痛欲绝的男人也不知,瞿母离开的那天,是瞿宴的生日。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再也无人叫过他宝贝。
一是不敢,二是他不配。
同上辈子相比,他们都不知不觉变了很多。
他十分清楚自己天性多疑又敏感,也熟知季修文十句话里有九句假。
可瞿宴依然会在深夜孤独之际,贪恋着这骗子施舍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温暖。
没有人知道,葬礼结束后,瞿宴一个人长跪在女人的坟前,雨水模糊了双眼。
“我怎么会恨你呢?妈……我也骗了你一次,我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