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庄园极为安静,刚下过一场秋雨,石板路上淌着水痕,不远处传来的空气里携带着蒸腾出的青草香味。
刚从外头回来,季修文正弯腰在玄关处更换拖鞋。
或许是半路上车时淋了雨,瞿宴看见他衬衫袖口处浸湿了一小块,同周围大面积的白色相比,显得颜色更深些。
脱下的外套同样湿了半边,有些皱痕随意挂在少年肩上,
见状,瞿宴猜测这人是把外套当头顶遮雨的伞用了。
回想起那天说过的话,他向人坦白说自己没法将过去的种种当做意外,那不是月浸在水中的倒影,从水面浮起来,石头一掷就碎。
少年却只是盯着他吻上的指尖,声音平静:“知道了。”
没有下文,捉摸不清。
刚才江群远的那番话也变相提醒了瞿宴。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是,季修文年轻帅气当行出色,他还有无限的可能,未来不会缺少仰慕的人。
而他,这具垮塌残败的身体只会日复一日地拖累着,连站起来与他平视的资格都没有。
从小便学会了接受命运的不公,可他从未想过听命由人。
瞿宴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虽然如此,可江群远那些听起来就不靠谱的建议他也不打算用。
等季修文换好鞋。
瞿宴:“怎么才回来?”
刚问完,又隐隐后悔,他依然没改掉那些冷冰冰的语气,说不定对方要误解。
听见,少年正打算从他身边路过的脚步停下,似乎却没多在意,宛如平常那般对他说:“有个商务邀约。”
“那顺利吗?”
“挺顺利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季修文笑了下,看着他目光探寻的眼睛说:“唔,感觉对方是一个很有趣有想法的人,他给我分享了他从上了大学便开始创业成功与失败的经历,对我还挺有启发的,至少在营销和管理方面我确实找到了自己的漏洞。”
“你别说,虽然人看着严肃正经少年老成的样子,但没想到他居然喜欢游戏和和极限运动,下周末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海钓。”
“你好像还挺喜欢他?”
瞿宴想听的不是这个,男生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便沉一分。
始终观察着对方反应的季修文心里快乐死了,脸上却绷着一片平静,撩起前额的头发,思考回他:“怎么说,不是喜欢吧,大概相见恨晚?”
再怎么调侃,喜欢这种词对瞿宴来说都太敏感,他无法确保是否在哪天,这就会成为一颗引爆对方情绪的定时炸弹。
本意不过是令他产生些许危机感,不然这进度条得何时才能拉满。
“路上淋雨了,我先上去换衣服。”
说完就不再看他,拎起手中那件淋湿了的外套就要走。
不喜欢,却相见恨晚?
呵。
握着扶手的指尖用力泛白,瞿宴正要追上。
他想告诉对方,如果想知道什么尽可以找自己,不用麻烦他人。
瞿宴从未觉得他是如此宅心仁厚的一个人。
不料几秒后,季修文再次站住脚。
蓦地转身,盯着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三步化作两步来到跟前。
因为站着的缘故,他遮住头了顶的灯光,一俯身大片的阴影便笼罩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黑色的影子没有实感像隔着透明的屏障在拥抱他。
瞿宴只见季修文凑近脑袋,在他肩膀嗅嗅,像小狗一样。
他蹙眉,两指捏着下巴打量:“你喝酒了?”
是肯定的语气。
——太近。
从靠上来的那一刻起,瞿宴就只有这么一个感觉,仿佛这会儿只要对方稍稍低头,鼻尖就能碰到自己的,即便吻上也轻而易举。
而他也不等瞿宴回话,便自顾自责备:“瞿宴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胃差成什么样,酒精会损伤你的胃粘膜,今晚还想睡觉吗?”
“没……”
“谁带你去的。”
分明是被“教训”,可男人看着对方张牙舞爪还捎带些许凶巴巴的样子,那颗悬起来的心却悄然落地。
他试探着靠近了季修文些,膝盖不免碰到了对方的小腿,低声:“江群远。”
瞿宴是在回答那个谁带去的问题。
“嗯?”少年意外挑眉。
可男人薄唇微抿,接着又道:“点了好几瓶。”
莫名的,季修文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讨好和控诉,不过仅仅就在那么一瞬间,那感觉便烟消云散。
会撒娇了啊……
想着对方或许在骂人,瞿宴唇角几不可察勾了下,正要解释:“其实……”
“你是不是又胃疼了?”
“……”
季修文觉得对方今晚怪怪的,从他进门起似乎脸色看着就不太好,不知是自己的那番话刺激到了他亦或者有人与之言说了什么。
猜测瞿宴大概是喝酒,胃病犯了。
他就说十个总裁九个胃病。
余光瞥见少年那眉头紧锁嘴角下沉,满脸不赞成的模样。
瞿宴到底是把那句将要脱口而出“我没事”生生掐在了喉咙中,只是垂下眸子,指尖微颤。
“嗯。”想起什么,嗓音很淡地应着,“疼。”
没告诉过季修文,他的胃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只要不是不知死活的去碰brandy和whiskey这类烈酒,度数低的普通酒是可以入口的。
或许是他上次在宴会滴酒未沾的情景令季修文产生了误会,可他不介怀这样的误解。
果然,瞿宴听见头顶上方的人很轻地叹了句:“又乱来。”
从几时起,他渐渐习惯里对方润物无声的照顾,如一场春雨滴落心尖。
很快,季修文给他找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他就着温水淡定地将药送进嘴里,从容地望着少年那张脸,一点一点将药碾碎在唇齿间。
这会儿季修文已经挂好了那件湿外套。
坐在瞿宴身侧,下一秒,竟毫无预警征兆地将掌心放在了男人的腹部中央,又稍稍上移。
瞿宴顶着上颚,猛然僵了身子。
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少年指尖传来的温度,每一次动作似乎都烫伤了瞿宴的皮肤。
呼吸静止。
——季修文在帮他揉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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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