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总之现在的处境挺尴尬的,至少对季修文而言是这样。
但顾琰说完后,无视少年眼眸微眯探索的目光,就揽着他的肩出了地下室,移步中堂。
直至被安排坐下,仆人伺候上茶,季修文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先前猜测知道他身份的或许就岑千素一人,毕竟没谁真会对奄奄一息来历不明的逃亡人宽心,在这个年代,杀人越货者繁多,有财有势便是天王,好事之徒大都时乖运蹇,下场凄凉。
岑千素是个精明人,不将对方底细扒清,怎么可能将偌大的舞厅交予管理。
敢用季修文,便足以证明在背后谋害少年的人,她惹得起。
只不过大家都没说破。
但是,季修文这回还真想多了。
昨晚被叫到顾琰跟前时,岑千素只字未提他与季家的联系,仅如实将遇人救人的过程,以及连同“文修祁”这个假名一并告知对方。
夜色中,顾琰听完,才又继续往枪夹里装了几发子弹,女人察觉到他的烦躁。
心底“哎哟”一声,双手抱臂问:“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平日里那犯贱的老不死给你安排了那么多世家小姐,哪一个不是漂亮又知书达理,什么时候见你正眼瞧过。我可又听外头那些街坊传闻说,几天前沈公的孙女是从顾公馆哭着出来的,那小脸吓得哟,边跑下人在后边帮着拎鞋,大骂你是疯子。”岑千素差点就没把你不对劲写在脸上了。
“自己蠢,与我何干?”每次提起顾樊建,顾琰总异常冷漠。
事实却是那娇滴滴的沈小姐不守规矩,带着自家小厮在园里到处乱闯,撞见他和属下满手脏血的模样,倒吓得先跑了。
这也好,更加变相坐实了他暴戾恣睢嗜杀成性的传闻。
岑千素玩笑完,说:“难不成阿文有问题?堂外甥,你向来是不插手我生意场上的事的。”
“不清楚。”顾琰回她。
女人从未猜透过堂姐这个儿子的想法,知道他显然是不愿多说,便也识趣转移了话题。
……
“所以,我现在应该叫你文修祁呢?还是季少爷更为贴切。”顾琰指尖轻叩桌面,敲击声清脆,富有节奏,像是角落里那个竖着的那个大摆钟,掌控全局。
“那二爷您觉得?”季修文托起茶杯,抿了一口大红袍,笑着不答反问。
顾琰在家族同辈中排行老二,人称顾二少。
少年姿势泰然自若,容颜俊朗,一袭蓝白色的长马褂衬得人有几分诗书气模样,身姿纤细,视线在空中与男人交汇。
见状,顾琰轻笑声,起身靠近,用沾了茶水的手指在他的桌面写下一个字。
——季。
看,这不都调查清楚了嘛。
“其实我是谁不重要。”季修文说。
“重要的是我和您的利益不起冲突,今天把我叫来,不仅仅是喝茶这么简单吧二爷。”
顾琰抚上他的后颈,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感觉少年的脖颈处没几两肉,像上好的白玉石,一掐就断,也不知昨天是哪来的胆子拿枪对着自己。
听见,季修文垂着眼,小声嘀咕:“其实直接说喜欢我就可以了。”
“什么?”
“没。”
茶杯捧在手中,茶水映出两人轮廓分明的倒影。
顾琰指尖冰凉,轻轻触着他的皮肤,有些微麻发痒。季修文天生敏感,忍不住往后蜷缩了下,不知对方哪来这些奇奇怪怪摸人的毛病。
他握住绕在肩上的那只手,推开。
季修文说道:“那,现在谈谈正事?”
男人捻了捻手指。
“行。”
所谓正事,便是顾琰想在季修文今后无论是开的店投的公司中,都参持有一定的股份。
季修文意外。
倒不是因为顾琰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部分计划,而是对方身为顾樊建的儿子,自小便在一中达官显宦的拥护下长大,呼风唤雨,万贯家财,光是这么多地大大小小的税收都能挥霍好几辈子。
“为什么?”于是季修文问他,想不出缺钱的理由。
顾琰却继续给他满上一杯茶,答:“季少爷只管说同意或是不同意。”
“顾琰,你觉得我有的选吗?”季修文直呼其名讳。
他吃着摩尔登糖,哭笑不得,继而仰头指了指门外。
重兵把守。
今日若是不签字答应,季修文也别想离开了。
旧社会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不过顾琰也用同等代价的东西来交换就是了。
自原主跌落水变成痴傻儿后,见过他样貌的人并不多,平日里闷声也不爱说话,总是留着过肩的短发没过眼睛,愈加瞧不清脸。
待成人后,渐渐的众人只知季家出了一个愚笨古怪的儿子,叫季修文。
眼下在顾琰心里,他更倾向于相信原来的季修文死了。
这世界上或许有长像极为相似的陌路人,但绝不会有谁,能一夜之间从白痴变成天才。
他不相信鬼怪流言,少年大抵有自己的目的,他不说,那便不问。
两人就这么默契在顾公馆吃了中饭,并不知家里属下和佣人就他们的事炸开了锅。
呜呜呜。
他们家少帅,终于交到朋友了!
文少爷好惨。
当季修文要和顾琰去靶场时,路途中看见一个穿着小姐被警卫拦在门外。
她表情十分屈辱不甘,大喊着:“顾少帅,我今天是被顾司令邀请过来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大小姐,你别说了,我们快走。”小命重要。
贴身丫鬟也和警卫员一起拉着她。
早就听说顾琰这个人不近人情,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冷若冰霜心思难测。
“这是……?”不远处,别克轿车内,季修文收回向外探的视线,看戏般地盯着身旁的人。
顾琰背靠在后车座上,指尖燃着一根雪茄。
回他:“顾樊建自作主张,安排的。”
有时候也挺累的,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
很少会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的父亲,季修文挑了挑眉,觉得自己无意间吃到了大瓜。
而前头驾驶座上的司机淡然,对此表示习惯。
“诶,那不如这样。”季修文突然坐正了身子,看向他,“二爷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姐。我天天无事在歌舞厅和铺子之间到处跑,接触到的人更多,万一有合眼缘的,合作伙伴帮您推荐推荐?”
此刻,司机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不要命啦!竟敢揣测少帅的心思。
别拔枪别拔枪,千万不要发生血案。
少年的睫毛很长,说话间抖动扑闪,车内不算宽敞,靠得近顾琰看得很清。
他还真停下动作,思索了瞬,说:“聪明一点的。”
给出的范围很广。
“好巧,我也是。”季修文答。
听见,顾琰冷哼一声:“哦?那昨天躺床上的什么青,她算什么?”
【是青青呐,笨蛋!】小团子每日一刷存在感。
顾琰可记得,昨天他闯进房间的时候,那女人正是要当着季修文的面脱衣服的。
孤男寡女衣衫半解,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车后座顿时烟味弥漫,没由来的低气压。
季修文有些闻不惯雪茄这个味道,他捂着鼻子,抬头,眨了眨泛红的眼,对顾琰说:“可是,我不喜欢女人啊。”
“吱嘎——”
男人手上的烟灰抖了半截,落在地毯上。
司机也猛然刹车。
“对不起少帅,半路有小孩冲出来。”外边的大人显然也认出了车主,正拉着自家孩子弯腰,屈膝道歉。
顾琰稳了心神,摆手:“没事,走吧。”
不过烟也没再抽了,季修文说完就止不住咳嗽,在一片尴尬的气氛里十分突兀。
顾琰开窗,帮他拔开装了白水的玻璃瓶塞子,递给他。
季修文没客气,接过,仰头就喝了起来。
咕咚,咕咚,喉结上下滑动。
顾琰觉得自己有些口渴,嗓子发干,他默默移开视线,继续追问:“你刚才的意思……”
“没错,我喜欢男的。”
季修文点头,直白干脆。
他双手放在两侧的鹅绒软垫上,用脚去踢男人的皮鞋尖,小声道:“所以,别担心,我不会成为你的情敌。”
顾琰:“……”
最终,顾二爷怎么都不肯告诉季修文自己确切的理想型。
觉得自己小命随时都可没的司机透过车窗,看见季修文是跟在顾琰身后,大步追着人进靶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