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为银子而来,如何肯罢休,“大官人您又提银子!渭州城谁人不知,您这张脸也值万贯钱。倘若金家娘子不识趣要现银,俺这里给您腾挪,您只管拿去用,反正您每天稳有两吊钱进项,俺还怕你不还不成?”
正为钱所困的雷慕书听了郑屠“稳有两吊钱进项”,心中大喜,套问道:“你看,连你也知道这两吊钱,保不准还有人知道呢!两吊钱是不假,俺家那婆娘今儿也吵了这事,只是她没证据,闹个不休。“
小二听了,倒吓一跳,怕郑屠怪他乱说泄密,慌忙辩解道:“俺嘴巴向来最严。大官人,您夫人每次来闹,俺从来都是一推二五六。“
雷慕书见自己语言得势,岂能轻放过,追问道:“你听谁言说两吊钱此事,他又怎么说于你听的?“
小二知道躲不过,他这种人自然也不会有为人保密的觉悟,当即开口,“王胡说的,大官人俺也不瞒您了,王胡和赵厨娘也来过俺这里。“
钱财搞不清,朋友交情断;男女关系乱,人命官司现。
小二惯熟世情人事,当然知道厉害。说完了,偷眼去看郑屠,悄悄往门口移动了一步身子,只怕郑屠(雷慕书)暴起,做好了夺门逃命的准备。
雷慕书紧追不舍,问道:“王胡怎么说的?”
“怎么说?他说您每日从每个肉店拿走半吊钱,不准他们上账,还说您收生猪每一头也要回扣一百文。”
雷慕书按了按狂喜之心,装了一副“我早知道王胡会说”的神态,继续追问,“他还说什么了?”
小二见了雷慕书神态,很是奇怪,寻思到:“这家伙相好的女人被手下伙计睡了竟然不恼!却是为何?不管了,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说。”把心一横,继续说道:“王胡还说赵厨娘就是个爱钱货,有钱就行。大官人,天地良心,我和赵厨娘是清白的。”
雷慕书知他和赵厨娘肯定不清白,本想不搭理这茬,可是他作为郑屠不能不说话,装了大方说:“休再提她,王胡所言极是,那娘们只爱钱,俺以后不会再理她了。“
小二见郑屠竟然忍了绿帽不追究,虽仍然奇怪,却也庆幸。其实他在赵厨娘身上倒没花钱,因为他有房子被褥提供给赵厨娘,而房子被褥是客店老板的。
只是如此纠缠下去,对他不利,定要撮合金翠莲进郑屠房间之心顿时冷了下来,说道:“大官人所见极是,女人嘛,丢开就是了。小的告退了,您老早早歇吧!“
穿越半天来,雷慕书对郑屠也就是他自己还一事无知,得此机会,如何肯放过,拉住了小二说道:“你先莫走,俺一发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有你好处。”
小二无法,只得答道:“大官人请问,好处不好处小人也不敢想,只求无愧于心罢了,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却也无法。”
雷慕书知他打埋伏推脱,也不计较,问道:“俺的名声怎么样啊,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你说实话。”
“大官人大名鼎鼎慈悲人,当然好名声了,这无须说。”
“有钱可不是好名声。”雷慕书说道:“俺对父母怎么样?外边人有什么说法没有?还有俺那婆娘一定是不孝名声吧?“
小二抬头迅速瞟了雷慕书一眼,寻思到,“这厮怎么忽然问这些?不管了,告诉他吧!只希望他自己能听明白、”小二说道:“不敢瞒大官人,您家娘子行事确实有人看不惯,不过都是些妒忌夫人有福有钱的臭家伙,无须搭理。至于您老人家,大家确实都在说您是大孝子,办得两场好大丧事。”
雷慕书见他只说好大排场丧事,不说郑屠如何行孝,明白郑屠其实是不孝子,名声和他老婆一样不怎么样,倒也不挂心,知道了郑屠上无父母就行了。于是又问:“我孩儿呢?外边人怎么看?”
“郑少爷俺倒是听闻读书还成,小小孩儿,只有可爱,有什么名声不名声了,大官人无须担心这个。”
“说得也是。”雷慕书故意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瞒你阿牛,俺近来烦得很,有时候想着没意思极了,你可能还没听说今儿俺发生了啥事吧?”
人性通病,最喜欢看别人倒霉,
小二好奇起来,心中暗道“怪不得这厮又问父母又问孩儿的,还忽然关注起自己名声来,原来有烦心事想不开了。”
“大官人今儿遇到啥事啦?”
“今儿好好地,鲁达鲁提辖一定要打死俺,你说是不是飞来横祸?”
小二吓一跳,“不会吧,提辖可不是胡乱打人的人。”店小二说完惊觉不对,如此说话岂不是得罪郑屠?然而话已出口,收不回了。
“你看,你看。”雷慕书指着小二说道:“问题就在这儿。阿牛,你亦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帮提辖说话,富祥典铺刘掌柜与你口吻一模一样。”
小二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大官人您别多想,俺不是您想的那意思。”
“啥意思?”雷慕书问。
小二一时语噻,把脑袋挠了又挠,终于说道:“大官人,提辖的事......他老人家要是哪天没了,渭州百姓会为他盖庙的。您和提辖作比干甚?到底为个啥,提辖要打您?是不是有小人挑唆,提辖那脾气.....“小二停住了嘴,他终究不愿意批评鲁提辖的脾气。
想了一想,小二拿出了一副斩钉截铁神色,“一定有小人,大官人,您一定犯了小人啦。”
雷慕书走上一步,重重拍了下小二肩膀,“阿牛,你说对了。小人倒是没有,却有一个坏事精,可恨至极。”
小二长出一口气,“就是嘛,一定有坏人在里面乱说话,提辖断不会胡乱打人,虽然大官人您平时......其实也还好,只是好色罢了,男人不都这样嘛!大官人,您犯的错是男人都会犯。对了,坏事精是谁?“
“赵厨娘。”
“赵厨娘?”小二一副不信神态,“提辖会听赵厨娘胡咧咧?”说着话连连摇头,“不,不,不,大官人您一定误会了,提辖断然不会和赵厨娘有啥瓜葛的,提辖怕是都不愿意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
雷慕书当即把当时状况捡对自己有利地说了,赵厨娘贪便宜多拿钱之后就是不走,在肉摊前晃来晃去,挑东挑西,和伙计们互相调笑,乱说不休云云,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看,就是她一句‘大官人你怕个啥’,害的鲁提辖认为我在怕他,大发雷霆。”
小二听了,深深点头,“嗯,这就对了,提辖正是这脾气。坏事的果然是赵厨娘。”随即又说:“俺刚说过嘛!赵厨娘忒过招摇,不明事理,和张寡妇没得比。”
雷慕书说道:“阿牛,俺想好了,以后张寡妇也罢,赵厨娘也罢,无论什么女人也罢,再也不招惹了,没意思。我要多交朋友,比如你这样的人,王胡那样的人。如果不是王胡我怕是早被鲁提辖三拳打死了。”
话说到这份上,小二心中自是替金翠莲可惜,然而镇关西郑大官人与他交朋友岂不是更好?
小二当即表态说:“大官人折节下交,小人敢不应承,以后有事,大官人您只管吩咐,阿牛无不向前。”
出门在外需要朋友,穿越千年更需要朋友。雷慕书心中欣慰,真心实意说了句,“阿牛,我当你是真朋友,有句话咱们记好了,也是俺交朋友的信条。”
店小二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奇心顿起,问了一句,“大官人,什么话?”
雷慕书说:“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以后要是有人冤屈了我,你可要替我分辨啊!告诉他我不是一个欺压妇女的人。”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是就出手?”店小二阿牛喃喃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猛地嚷了起来,“嗨,大官人您说的这不就是鲁提辖鲁大人嘛!提辖正是这样人。“
小二只字不提为郑屠分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