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春红和其他几位姑娘来说,生存不容易,说是艺人,其实是人家玩物。除非她们能在正剧表演上挣出名气,那就不一样了。除了西门庆那种穷凶极恶人,谁能不会下意识地去尊重一个把《三国》那种超级英雄大戏说的极好的演员呢?
春红很是感激,但也害怕,“感谢公子,只是时侯恐怕不够,先生就要开场。”
“能说多少说多少。”雷慕书说:“不要怕,大胆说,今儿说不完,还有明儿。”
“公子要听哪一回?”
“嗯......曹操煮酒论英雄吧!”
这时候早有伙计听了春红要讲三国替她拿了长袍来。春红穿上长袍遮住了一身露肉艳衣,拔下头上珠花和簪子,披散着头发戴了一顶男人方巾。伙计又递给了他一把扇子,她没敢上去讲书台,就在雷慕书身边桌子坐了,以扇击桌,“砰”地一声敲了一下,说道:
“话说刘备在曹操处,存的是归汉不归曹的心,只是不能出口罢了。曹操奸雄,当然懂得这个机关,也不点破,反而加意笼络,把他引去了汉献帝面前,表奏刘备军功。”
顿了一顿,春红继续又说:
“列位,世间事祸福相依,在世做人啊!谁能遇不到龙在潜渊时候!请暂且忍耐,忍着忍着不知什么时候也就柳暗花明别有收获了。这不,如今就被刘备他等来了好机会,一举坐实了他真是汉家刘皇叔。怎么回事呢?”
春红却停住了,缓缓打开了手中折扇,扇了两扇。雷慕书当然知道下面怎么回事,但他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要听春红说怎么回事。
只见春红“啪”地一声又合上了扇子,站起了身子。
“原来那汉献帝并不是个无能人,当年董卓杀气腾腾自西凉杀到洛阳,汉少帝刘辩吓的大哭不能言语,而汉献帝小小年纪越众而出,指挥若定,可见他不是个怂人,只是他的父辈祖辈不积德,把江山传到他手中无兵无人无钱粮罢了,后来又被曹操挟持,他没得办法。”
然后又开始评说。
春红一幅语重心长的面目评道:“所以说啊,在世做人家父母的,你必须惜福,你把福气享受的太过,自然有你的儿孙偿还。闲话少说,且说那汉献帝见了刘备,看他也姓刘,心中暗喜,开口问道:‘爱卿祖上何人?’”
只见春红双手抱拳,把那折扇虚做了芴板,努力粗了声音说道:“禀陛下,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
“好。”雷慕书大喊道。
周围几个客人也喊,“春红,说的好。”
独有姜不文摇头说:“前面还好,只刘备不像。”
春红也不理他,继续又说:“列位,这叫什么?这叫攀亲戚呀!正所谓是亲三分向,刘备固然需要汉献帝这个亲戚拉大旗,那汉献帝更需要刘备这个有本事的亲戚啊!汉献帝闻言大喜,命人搬来了他们家的宗族世谱仔细查了一查,嗨,刘备所言不虚,他还真是中山靖王的嫡系后代。再一算,汉献帝还得喊一声刘备曰叔。但金銮殿上只有君臣,可没有叔侄。于是汉献帝请了刘备去到偏殿叙了叔侄之礼,说不尽的亲热。”
“啪”地一声,又是折扇拍桌,春红喊道:“列位记住,自此开始,刘备也就成了天下知名的刘皇叔了......”
但是话到此处春红却忽然住了嘴,立定了身子喊了一声,“先生。”
雷慕书回头去看,柳春笑盈盈道:“原来雷公子还爱听这个。”
“谁不爱听。”雷慕书说:“滚滚长江三分天下,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三家归晋,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原来生老病死谁也逃不掉,还不如就做常人,饮茶听书倒快乐。”
柳春抬头看天,又低头看雷慕书,喃喃道:“好一个‘滚滚长江三分天下,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好,好,公子大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好,多少英雄成了说书人的衣食,唉,说起来也没啥意思。”
见柳春与人聊天,早有伙计献了茶来,春红拿起茶壶先洗了杯子,又倒了茶,“公子,先生,请饮茶。”
柳春端茶在手,“雷公子,柳春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您是文巾大英雄。”
“不敢,不敢,同敬,同敬。”
这时候,茶馆中客人忽然暴涨起来,进来的的人络绎不绝,应该都是掐着点来听柳春说书的。他们见了雷慕书和春柳同坐饮茶,一个个露出了羡慕的眼神。一个人问伙伴道:“那饮茶的公子莫不是昨儿和西门大官人差一点打起来的雷公子。”
伙伴小声道:“对,就是他,有钱的很,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有钱人当然不怕大官人。你小子要是一赏就赏二十两,春柳先生一定也会请你饮茶吃饭,咱也不用怕西门庆了。”
柳春听见了,借话说话,““雷公子,柳春想请公子一起饮茶吃面,不知可否?”
“雷某正有此意,还是雷某请先生吧!”
春柳女流却是好汉性格,“好。”又转头嘱咐春红,“好好侍候公子,我上去说书。”
正牌上场,果然不同,“啪”地一声响过,人群安静。
“诸位客官,昨夜咱们阳谷县发生了一条大新闻,你们可知?”
有人喊道:“武松打虎,端的好汉。”
“对,列位不去看那打虎热闹,偏来此处听在下说三国,春柳感激不尽。今儿咱们也说一段后唐十三太保李存孝救父打虎的故事再说三国,诸位以为如何?”
哪还有不好的,众人轰然答应,“好!”
春柳表演那虎大虫,也是虎虎生风,言语之间腥风立刻布满店堂,端的厉害。虎厉害,李存孝也厉害,春柳更厉害,可惜打虎故事太短了。接下来又是三国,正是赤壁大战紧要处,精彩纷呈,时间更快。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刻,雷慕书被请上楼去,却不是什么高档宴席,只是两碗面,一壶茶,一碟子看不来怎么做的河虾,原来当真是饮茶吃面,“雷公子,请尝尝此面。”柳春说。
宾主坐定,雷慕书依言拿筷子挑起一口面吃了,他富二代出身,自然吃过见过,登时瞪大了眼睛,“海鲜面?”
“公子果然不简单。”柳春微笑道:“请再喝口汤。”
“牡蛎?海马?干贝?火腿?还有海虾?其实是鲍鱼汤吧?这些都是搭配。”雷慕书惊问。
“可惜都是干货发的,虽值点银子,终究缺了鲜香一味。公子有一天如果去了扬州,那才真叫好吃。公子您再尝尝这河虾,倒是鲜货,可惜阳谷人不会做,这是柳春亲自做的,公子给个意见。”
雷慕书一个标标准准的北方人,他只是吃的出来东西好而已,其实并不爱吃什么海鲜,当然也不爱吃河虾了,夹起吃了一只,其实了了,只是没了土腥味,一股子甘甜鲜香直冲味蕾。八壹中文網
“不错,不错,北方之地,先生端上这一碗面,着实有心了。柳春先生南方人?”说着话,大口吃了起来。
“泉州。”春柳答道,挥手赶走了侍候的小二,静坐看着雷慕书一碗面尽,她也不吃,忽地不再谈吃,开门见山起来,“雷公子,春柳有事求您。”
雷慕书停了筷子,“先生客气了,何事?”
“柳春定有重谢。”
“谢先不说,要看何事。也望先生明白,雷某只是江湖一浮萍而已。”
“柳春说话大胆,公子莫怪。您可不是浮萍,李师师亲自接待您,您在李师师家您见过谁,春柳已经知道。”
雷慕书猛地站起身,“孙德高昨儿来告诉尊驾的?他意欲何为?”
柳春摇头道:“不是他,伙计小二们之间没有秘密。我们姐妹也是小二,女小二。我相信先生能明白,我们姐妹无论到了任何一个码头,五天之内,全城所有的秘密对我们来说都不是秘密。”
雷慕书心中暗骂:“果然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啊!这些女人在男权社会仗着性别优势,倒真是不可小觑。以后吃饭住店一定要小心。不对,应该自己弄个宅子才好。”
“先生请说何事?”雷慕书说。
“明人不说暗话,柳春请求公子恩准柳春为公子对付西门庆出一份力。至于为什么,相信公子已经知道,那西门庆欺人太甚。”
“这......”
“西门庆已经派人去了京师,以后西门庆的一举一动柳春全部第一时间知会公子。”
雷慕书心动起来,寻思道:“这倒是不错,可以不再麻烦丐帮。只是这柳春到底背景如何?竟敢算计西门庆,你一个游走四方的说书艺人,地方恶霸欺负你,你走就是了,何苦要与人争斗?”
“柳先生要西门庆怎么的?身死?还是家破?”
“雷公子呢?是要他身死?还是家破财灭?”
“雷某只为寻财。”
“柳春要他家破失势,流落街头。”
“有钱有势的人流落街头那还不是比死还要痛苦,好狠毒的女人。”雷慕书心道,但他却端起了茶杯,“来,雷某以茶代酒,咱们同举一杯。”
一杯茶罢,柳春大笑,“哈哈哈哈,柳某平生最恨男人谋夺女人财产,老子不去招他,他偏来招老子,真真死不足惜。”
雷慕书心知什么他们二人也不做也已经赢定,陪笑道:“古语云多行不义必自毙,那西门庆也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