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翻开国文课本,就开始头疼了,那细细密密的繁体字看得她绝望,边读边猜。
她内心也郁闷,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到了这个时代竟然成了半文盲,汉字都还要重新学起。
想当初在二十一世纪,大学申请伯克利,凭着老爸的校友身份和捐款,其实几乎没有被淘汰的可能,可父母还是不放心,请了名校的家教,仿佛她考不上就是世界末日一般。
然后,她威逼利诱那个可怜的说话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的刚刚大学毕业的家庭教师帮她写作业。
但转头,那个不讲信用的家伙就向她爸告状了。害她被停了一月零花钱,最后靠她天天在她爸办公室撒泼打滚才重新恢复。
而这次,她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华灯初上,歌舞厅一片灯红酒绿。
夏知白抱了本历史书躲在角落里。
她在美国上的中学和大学,中国在教科书上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在只占了很短的篇幅,概括得十分潦草。
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学自己国家的历史。
从神农氏尝百草,到始皇帝统一六国,霍去病驱逐匈奴,再到盛唐繁华,直至最后晚清的帝国黄昏。
荣耀与苦难都烙印流淌千年的血脉里,不熄不灭。
她看得入神,手里的书忽然被人抽走了。
抬头,是金凤。
“你也学那女学生看书?”金凤随手翻了翻,不过她不识字。
“还给我!”夏知白想站起来,却被另一个舞女拦住了。
“这是课本。”那舞女瞧了一眼道,“你看这书做什么?”
“我想考大学。”她脱口而出
“考大学?考大学有什么屁用?”金凤嗤笑了一声,凑近夏知白的脸,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有这功夫阿,还不如趁着年轻学学怎么讨男人欢心,没准能被哪个有钱人看上讨去做姨太太,你就脱离苦海了。”
“不要你们管。”夏知白想抢回书本。
“哼。”金凤讥诮得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谁闲得慌管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另一个舞女也跟着离开,扔下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回到住的地方,她在桌上点燃煤油灯,刚才那些舞女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考大学,有什么用呢?
说实话,其实她对民国的大学教育水平的确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因为从小到大,虽然托了“投胎”的福,一路顺风顺水上的都是名校,可最后她还不是被培养成了个小混蛋。
更何况这个教育理念落后了一百年的地方。
但是,她知道,在这里,一张文凭的价值。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的事实已经不可变,那么她只能重新开始。
她铁了心要活出个人样。
虞书峣早上起床,看见夏知白趴在桌上,脑袋上堆着一堆杂乱的本子。
他走过去,不小心发出了响动。
夏知白仿佛突然惊醒般站起来,“哗啦”一声书掉了一地。
“倒···倒马桶的来了吗?”
虞书峣看着她都惊呆了。
夏知白才反应过来是虞书峣。
“是你啊,早上了吗?”她看了眼窗外,揉着眼睛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本。八壹中文網
“你昨晚没回房间睡觉吗?”
“我本来是打算看一会儿就去睡的,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她说着收拾好书本,开始到厨房做早餐。手边还还摊着字典。
虞书峣吃着早餐看着她边看书边擦橱柜,擦着擦着一个没留神就将脏抹布从阿扁脑袋上抹过了,引起阿扁不满得“喵”一声。
虞书峣将阿扁从橱柜上抱下来道:“这样吧,既然你一心想读书。我有些浅薄的经验,或许可以帮到你。”
“真的?”她有些大喜过望。
“要不你先做几张试卷让我看一下吧。”
夏日午后,雨哗啦啦得下着,雨水模糊了窗外的景物。她坐在窗边做虞书峣给她的各科试卷。
阿扁跳上桌子,在试卷上踩来踩去,夏知白怕它弄翻了墨水瓶,于是将阿扁抱过来摁在了腿上。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夏知白摁着阿扁的手手心黏糊糊的。
卷子上的繁体字看得她脑仁疼,半文半白的试题读起来就佶屈聱牙。国文,史地还有公民的卷子都做得她满头大汗,
倒是数学以及物化生的卷子出乎意料的简单,题目是英文的,水平不高,数学几乎只是高等代数和平面三角,解析几何一类。
做完,夏知白将卷子交给虞书峣批改。
他将卷子拿在手上粗略得扫了一眼,眼里满是惊讶:“你······之前真的没有上过学吗?”
“呃,其实我也算读过点书,只是没有在这里上过学。”夏知白道。
“噢,是家庭教育吧,我之前也见过一些人家因为一些封建观念不让女子去外面学校上学,只在家里请老师教书。”
“嗯。对对对,就是这样。”夏知白赶紧点头,“我家以前还有点小钱,请了家教,可后来破产了,逃荒路上我就和家人都失散了。”
“你放心,一定能找到的。”虞书峣有些同情她的遭遇,叹息了一声。
“嗯。借你吉言。”
虞书峣低头开始批卷子,夏知白忐忑得望着他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的眉心。
“嗯······错字有些多。还有,你可以多看些文章,对作文有好处。”虞书峣批完国文卷子道。
“好的。”夏知白点头。
虞书峣接着又开始批阅其他卷子。批到英语,他不禁停下了手里的笔:“知白,你的英文真,出乎我意料得不错,不论是翻译还是作文,都非常流畅,堪称优美。不知你以前的老师是何人?”
“噢,这个啊,”夏知白摸了摸眉毛,“我之前在教堂打工,和那里的牧师学的。”
“知白,你总是有让人意想不到经历。”虞书峣愣了愣,笑起来。
“那是,关于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一段,例如从百年后穿越来这件事情她还没有说呢。”夏知白在心里默默吐槽。
批完所有的试卷,虞书峣发现她的各科成绩有着极端的差异。
“你的理科和英语都非常不错,但国文和其他几门文科的几乎难以及格。”虞书峣看着卷子,摸着下巴向她提出意见:“或许,你可以报理科的专业,如此便只需选一门文科科目考试。”
夏知白考虑了一下,决定接受他的建议考理科,并选了历史这门文科项目,因为她对这个还蛮感兴趣的,而且,左右不过是死记硬背的事情,考到及格应该不会太困难。
只是,国文终究是避不开的拦路虎。
“你觉得我有机会考上大学吗?”夏知白问。
“当然了,我相信你。”
夏知白坐正了:“真的吗?”
毕竟出生到现在,她几乎没有靠自己做成过什么事情。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其实,我也有烦恼,像我哥啊,从小,什么都比我厉害,我似乎不论哪里都比不上他。那天你说我是个优秀的人我很开心。”似乎是看出了夏知白的想法,虞书峣安慰她道,“就像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的能力。”
两人相视而笑,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房东夫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见他们讨论得正热烈,斜了夏知白一眼道:“考大学考大学,天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省点力气擦擦灰,省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虞书峣低声问:“夫人的中文怎么那么好了?”
“你不知道吗?她怼人的时候简直是个语言天才。”
第二天,虞书峣买回来了一沓报纸。
“这是做什么?”她有些疑惑。
“既然要考大学,就应该先有一个目标。”虞书峣一边说,一边翻,“很多大学的招生简章都印在报纸上。”
夏知白也拿起一份报纸翻了翻,看到第一份简章是圣约翰大学,上面还有照片,有穿马夹的英俊男生。
“圣约翰大学和沪江大学一样是教会大学,但圣约翰大学是男校,不招女生。”虞书峣说道。
好嘛,夏知白晓得自己是没有希望了。
“铁道部交通大学。”她读出声来,“哦,我知道这不是上海交通大学吗?”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夏知白摇摇头。
“交大的学生比较喜欢穿中山装,”这是虞书峣对交大最大的印象,“交通大学以工科见长。”
报纸上还有复旦,持志等等大学登的广告,但虞书峣说那些都是野鸡大学。
夏知白有些疑惑,这个时代复旦原来算是野鸡大学吗?
不过,这么多的招生广告,她也的确有些挑不过来。
“这些报纸你没用了吧?”看完,夏知白抱起报纸,“我就都拿去了。糊一下墙。”
“糊墙?我帮你吧。”他跟着夏知白到她的房间,这个储物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斑驳的墙边上贴了报纸,边上摆了个木板做的架子,上面放了一束清香的花,“你真厉害,还收拾得像模像样的。”
“我就是想要尽量营造一个比较舒适的氛围。”
虞书峣左右张望着碰了碰挂成一串的纸鹤。忽然他看到架子上一个亮亮的东西,他好奇的拿起来,是个徽章:“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认识?”
这是那天在实验的公馆里随手拿的衣服里掉出来的徽章。
“这是沪江大学学生会长的徽章。”虞书峣仔细端详着,“没错,我哥曾经有一模一样的。”
“沪江大学?学生会长?你是说之前······那个男生······陆景略?”
夏知白惊了一下,她还清晰得记得那个男生,那天,她拉着他,还看到了他手上包着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