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家先排队让我量个尺寸吧。”夏知白手里拿了一条羊皮尺子,谢雨眠在一边帮她记录。
白梦洲伸展了双臂,她一边仔细测量一边感叹脸好看的连身材也好。
夏知白咽了口口水,恋恋不舍得移开了眼神。
梦洲后面是陆奚。
她站在他前面双手伸到后面用牛皮尺测量他的胸围,一个环抱的姿势,贴近了他的胸膛,脸颊触碰到丝质的衬衫,布料是凉的却因为体温,带着些许热度。
量完她像个球一样弹开了几步距离,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她扯着嗓子喊道:“三十四英寸!下一个!”
陆奚咳嗽了几声走到边上,虽然依旧是没有波澜的表情,耳朵却微微发红。
“雨眠你帮我找个凳子过来,”她不满得嘟哝。“你们这些人长那么高做什么,废布料。”
“转一圈。”夏知白板着一张脸,粗暴得指挥着虞书峣转过来转过去。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貌似没有开罪她啊,怎么突然就暴躁起来了。
一辆黑色雪铁龙停在了米仓门口。
车上下来几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
最后下来的男人拄着一根黄杨木拐杖,往米仓里走来。
“爹!”商子岭跑上去。
原来他竟然就是商子岭的爹,那个青帮大佬,夏知白端详着那个男人,他身材匀称,看上去更像个文气的师爷。一点也不像会拿着斧头砍人的那种。
果然人不可貌相。
“子岭啊,这就是你的同学?”
“对。”
“幸会幸会。”他做了个揖。
“诶?白小姐你怎么也在。”他忽然注意到白梦洲。
“我就是来玩玩,他们恰好缺个角色,我就帮个小忙。”
“大学生和大明星都来了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了。”
“还要谢谢商老板借我们场地排练。”夏知白道。
“哈哈哈,我是个大老粗,没识几个字,你们一群大学生能看得上我这个破仓库是我的荣幸。还望以后能多多照顾犬子。”他转头又对商子岭说,“子岭,多向人家学着点,好好读书。”
“放心,爹。”他点点头。
“这位小姐真是可爱,子岭,你还没给我介绍一下你同学们姓什么,我都不好打招呼。”他看着夏知白笑着。
“噢,”他反应过来,一个一个介绍:“这是我们社长,叫夏知白,还有,她叫谢雨眠······”
“现在新社会了,兴握手,不像我们那个时候打招呼都是作揖。”商老板说着和每个人握了握手。
“他是我们学生会长,陆景略。”
他向陆奚边伸出手,陆奚却没有动,商老板疑惑看着他,忽然,瞳孔震了震,手僵在了半空。
“商老板好。”倏尔,陆奚弯了弯起锋利的嘴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商老板的脸色在一刹那变了变,又马上缓了过来。
“弟弟!”门口冲进来一个姑娘,生得柳叶眉,杏仁眼,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陆奚,手搭在商子岭肩膀上,“这人长得好生俊俏。”
“子玥,不许胡闹,让人家笑话!”商老板瞪了商子玥一眼,商子玥撇撇嘴低头不敢再说话。
“见笑了。”他道。
“不妨事。”陆奚摇摇头。
“下次有空子岭你请你们同学来家里吃饭啊。”离开前商老板道。
他坐回到车上,从后车窗的玻璃又看了倚在门边的陆奚一眼,他的眼睛让他不寒而栗。
他又想起来很多年那个寒冬的深夜,那是他的一块心疾。
前半辈子,他做了太多昧良心的事情,年轻的时候他不信鬼神,胆子大,他以为沾了血洗洗就没了,后来才晓得,一旦沾上了人命,就这辈子也擦不掉了。
余生,他已经习惯了一群保镖跟在身边,驱散那些冤魂,却仍旧不得安眠。
九月中旬管弦乐会去外地比赛,夏知白趁着找刘校长邀请他来观看他们的义演,提出了在那段时间借学校音乐厅里的大剧院。
刘校长欣然答应了帮她去找校务长谈谈,他开玩笑得说:“我会好好和他谈谈,如果谈不妥,就让我养的猫去吃掉他养的那只老鼠。”
或许是威胁奏效了吧,反正校务长是把音乐厅的剧场借给他们了。
大家在那里做了最后一次彩排。
夏知白带着虞书峣到校门口:“待会儿道具就会有人运来的,我现在要去上课了,你先帮我搬一下,我保证,欧阳教授一说下课,我立刻飞奔来收拾!”
“好吧,反正我现在没课。”
他答应了,等着道具运来,他又独自搬着道具往音乐厅剧院走,刚踏进门,却听见里面有声音。
他好奇得望进去,是一男一女,女子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男子戴着圆边草帽,穿着西装,三十多岁的样子。
女子转过头来,也瞧见了虞书峣。
“白梦洲?排练不是结束很久了吗?你怎么还没走?”
身边的男人似乎没有意料到会有人来这里,将帽檐拉低了些,遮住半张脸。
“他是你的新男朋友?”
“也不算,可以说是新的主顾吧?”
“主顾?”他冷笑了一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她笑起来,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像妖冶的罂粟花,“虞少爷一看就是没交过女朋友的,孤男寡女在没人的地方,你说是做什么?”
“你······”他心中没由来得升起一股怒气,他手握着拳头,咯吱咯吱得响。
“虞少爷,你不会是想动手吧?为了谁,我还是你哥?”她说话云淡风轻,仿佛没用什么力气,可落在人心上却又是最锋利的刀子。
鲜血淋漓,伤人伤己。
他嘴角边浮现一抹讽刺的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管你呢?只是这里是学校,还望你自重些。”
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和一个倚门卖笑的女人说自重?”
她走到他面前,食指在他的衣襟上打转:“若是有个好价钱,我也不介意和虞少爷······”
他捏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甩开:“滚开。”
话脱口而出,他也有些惊讶,他以前从未对任何人做过这样失礼的事情。
“好了,你是个大学生,应该晓得要对一位女士有该有的礼貌。”戴帽子的男人拉着白梦洲往外走。
他久久得留在原地,抓着剧场椅子的靠背,骨节泛白。
陶菀青刚走进科学馆,就觉得冷飕飕的,她搓了搓手臂,往楼上走去。走到实验室,她踮脚向里面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了陆奚。
她打开门,笑意盈盈得走进来。
“菀青?你怎么来了?”他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忙着自己手边的事情。
“兆丰公园枫树红了,周末黎珊珊她们说要去秋游,我想邀请你一起去。”
“菀青,你知道,我最近一直有些忙。”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我就是做着白跑一趟的打算来的。”她似乎酝酿了许久,“那你还参加了义演。”
“是校长亲自来找我的。”他笑着道,“这样,等过段时间我有了空,再和你们一起出去。”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她走到窗边,手触屏到玻璃,凉凉的,“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小时候,常常在兆丰公园玩的情景,所以来找你的,你还记得那时候吗?”
他的手顿了一下,缓缓道:“当然记得了。”
“已经很久了,风景都变了,我甚至觉得里面的亭子都变小了。”
“是我们长大了。”他漫不经心得说。
他也看向窗外,逐渐被秋风染黄的城市。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夏知白抱了一坛子的零钱去报社登了义演的广告,还画了许多海报。抱了一坛子的零钱去报社登报做了个义演的广告,用了几晚上的时间画了画报。
谢雨眠摸了摸海报上的小人,“那个是我吗?”
“我们是要把海报贴起来吗?我来贴吧。”
“我和你一起贴。对了,我待会儿再去找白梦洲······”
“你以后少和她接触。”他打断她的话。
“怎么了,她还帮了我们。”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我或许不该问的,但是我在你的书里看到过她的照片。”她试探性得说。
“那是我哥的。”他说。
虞书峣第一次听到白梦洲这个名字,是兄长和父亲提出要娶她的那天。
那一刻,他觉得兄长是疯了。
哥哥读书好,孝顺,待人接物都在他之上,完美得无可挑剔,作为长子被家族寄予了厚望。可突然却提出要娶一个歌女。
父亲当然不会允许,在大家长制的封建家庭里,父亲的话具有绝对的权威。
他们吵得很激烈,虞书峣在书房外就能听见花瓶被砸碎的声音。
后来,兄长被关在家里,他不吃不喝,为了他的爱情做最后的抵抗。
父亲命令家仆只要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东西都要烧掉。
他偷偷去看兄长时,兄长小心翼翼得从怀里掏出那张照片,仿若至宝。
照片上的女子是白梦洲。
由于长时间的绝食,声音有些沙哑,他将那张照片塞到虞书峣手里,求他帮他保管。
一向规矩守礼的兄长竟然为了一个歌女和家族闹到这种地步,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这一切谁对谁错······
“他将这个照片给我,让我保存,于是我将它放在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