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滩和大马路那边相比,拂煦路是条非常安静的小路。两边开着许多卖花,皮鞋和首饰的店,这里的法国梧桐和百年后没什么两样,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充满了浪漫气息。
陆奚一路走一路看着夏知白叽叽喳喳的绕在他身边,跟着她进进出出各种商店铺子,她似乎对所有店铺都很感兴趣,即使是像修理钟表的摊位,她也可以停在那里观摩许久。
他们在不久之前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如今,相处得却是愈发自然了。她与之前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这样特殊的存在。
“我们去那家看看!”她随手挽住他,他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僵硬。那是家男装店。她娴熟得挑拣了一堆衣服并兴致勃勃得让他试试。
不知是不是所有女生的思维都如此跳跃,试了几件,她隔着透明的橱窗又瞧上了街对面的冰激凌,等他买完冰激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提着袋子等在服装店门口了。
“谢谢。”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冰激凌,舔了一口,这个时代没有乳化剂的冰激凌味道也还不错。
忽然,树上掉下来什么东西,吓得她条件反射得后退了两步,仔细一看,竟然是只鸟。
“喂!你怎么了。”她蹲下身来,用手戳了戳,还活着,它脚上绑了一张纸条,她将纸条展开来一看,是一串看不懂的字符。便也没有在意,直接将纸条揣进了口袋里。
陆奚走过来将它捧了起来。
“诶,你干什么?”
“它的翅膀骨折了,跟我走吧,我那儿有东西或许可以试试给它治一治。”
夏知白跟着陆奚一路走,却走到了监狱。她感到有些奇怪:“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实习。”
“这里实习?”
她跟着他走进去,穿过狱警的办公室和关押犯人的囚室。廊道尽头有一扇木门,打开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里有些阴暗,在高处开了一扇很小的窗户,让微弱的阳光得以进入。角落垒起来一堆发黄的纸张,似乎是各种文件。墙边有几个柜子,柜子里放置了一些器械。中央的木桌上铺开了一本本子,上面有一张脑部的解剖结构,边上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做了标注,那工整的字迹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你先坐一下吧。”他从柜子里拿出纱布和消毒水,“不过我也不是兽医,只能看运气了。”
夏知白把脸靠在桌上盯着那只鸽子:“你加油好起来啊,不然,我就把你炖了给我们家阿扁。”
鸽子的翅膀抖了两下。
“话说你为什么在这里实习啊?”夏知白环顾着四周。
“我原本是要去医院的,但监狱里缺狱医,会有一笔不错的补贴。”
“这样啊。”她点点头,趁着他给鸽子包扎,夏知白又随意得转了转,这里阴冷阴冷的,总觉得有些瘆得慌。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主要是判断某些犯人是不是在装病,同时也会给监狱里的犯人看病,紧急处理一下,因为有人会自杀和自残,还有小的伤风感冒,还有······”
夏知白看看到柜子里有一排小玻璃瓶:“那是什么?”
“巴比妥酸盐和□□,那不是一般死刑犯能享受到的待遇。”
夏知白咽了口口水,觉得后背发凉。
“这只鸽子就先放你这里吧,我怕我拿回去真的就被我家阿扁当成晚餐了。”临走前,夏知白将鸟留了下来,又将一个纸袋子递给陆奚,“这个给你。”
“这是?”
“送你的礼物。那,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之前,她以为他这样的人,事事顺心的天之骄子没什么可不开心的,可深入了解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她希望他可以快乐一些,她收到礼物会很开心,所以,她想或许一份礼物也可以给他带去片刻的欢乐吧。
陆奚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廊道里,他打开来纸袋,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他忽然想起这是那件男装店挂在橱窗里的那件。他用手指摩挲着衬衫的面料,一丝暖意从心底升腾起来。
他总是将自己装在一个完美的壳子里,按照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假装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模范生,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陆奚,冷漠,阴翳。所以,甚至没有人真正得认识他。
可是,这一瞬间,他几乎有些痴心妄想得希望一个人会爱他。他从未抱有过这样的希望,因为这种希望一旦落空,失望便会更大。
夏知白回到家,发现虞书峣没在,于是将纸袋子放在了虞书峣的房间里,里面是一件毛衣背心。因为陆奚和虞书峣身形相似,所以陆奚试完以后她顺便也买了一件给虞书峣,以感谢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照顾。
夏知白自从答应了帮女足训练新队员,便日日去球场上看男足们训练吸取经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上了哪个踢足球的男生才会去日日蹲点。
有时也会碰到马教练,只是他可能觉得有些愧疚不敢面对她,夏知白和他打招呼他总是匆匆就走开了。
七号的前锋又踢进了一个球。
“这个七号技术不错诶。”她伸长了脖子,看着看着,渐渐的,偏离了目标,“身材和脸也不错诶。”
男足的队员们已经连着几天都看到那个女生坐在场边看他们了,暗暗下了赌注,赌她是来看谁的。穿着七号球衣的少年朝着她笑。夏知白也回应着向他招了招手。
看来又是来看他的。球场上其他几个成员想着,顿时有些泄气。
自从那天开始,常常有球被踢到夏知白脚边。让她把球踢回来。
又一次。
“喂!小学妹,帮我把球踢过来。”那个七号喊道。
夏知白踩住球,笑了笑,不过这次她不想乖乖把球还回去了,于是带球跑进了球场。
“诶,你干什么?”七号的男生感到有些奇怪,她似乎并没有要把球还给他的意思,而是直直往球门走。他想截住她,却被她一个转身躲开了,只见夏知白一个高远球,便将足球踢进了球门。
“嚯,看不出来啊。”七号有些惊讶,其他球员看着七号吃瘪的样子,嘘声一片。
男足队长也不过如此,夏知白想着,“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教练走了,就要女足的教练给你们顶上。”
“你说什么?”七号问。
夏知白刚想说什么,忽然,男生们都看向她后面,表情怪怪的,夏知白不明所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起头,只见冷着一张脸的陆奚陆奚。
“学长。”几个球员不知道陆景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向很少参加这种事情。
陆奚只轻轻点了点头,将夏知白几乎是拎着走到了球场边上:“你忘记身上伤还没好了吗?”
“我好了,能走能跑的。而且也不是做什么剧烈运动,只是踢了一脚球罢了······”明明是件理直气壮的事情,夏知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仿佛理亏一般。
“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要是再看见你和他们踢球,我便······”
“你便如何?”
“我便时时来盯着你,好方便将你抓回来。”他依旧没有放手,轻笑道。
“您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敢叨扰您啊,放心我以后不会了,不会了。”夏知白讨饶,“我只是来看男足训练,吸取一些经验罢了,女足也快比赛了,但学校将教练派给了男足。”
“还有这种事情?”
“是啊。”夏知白长长叹了口气
“你很喜欢足球吗?”陆奚问。
“以前不喜欢,但踢着踢着,觉得蛮开心的。”她望着球场,“你也可以去试试,踢足球是件快乐的事情。”
陆奚看向球场,那些人奔跑追逐着,虽然他还是不理解这其中的意义,但他们看上去的确是快乐的样子。
“当然,看踢球也不是枯燥的任务啦,你看,那个七号的身材!很好吧。”夏知白脸上微微浮现迷恋的神情。
却没有注意到陆奚脸色暗沉得仿佛雷雨到来之前的天空。
“我们走吧。”陆奚扯了扯嘴角,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往球场外边走去。
“诶,我还没看完呢!”夏知白有些着急。
“以后我帮你来看,他们的训练项目。”
“啊?为什么?你不是一向对这个都不感兴趣的么?”
“你就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答应。”夏知白想了一下,陆奚是个学霸不用多说,她相信他记笔记的能力用到记一些训练项目上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也可以节约不少时间用在看书上,毕竟快期末考试了。
踢球的球员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女生被陆景略拎走,不满之情肉眼看见,学长这算是搞什么嘛?然而让他们更加迷惑的操作是,自从那天开始夏知白没有再来看他们,反倒陆景略每天定时来球场盯着他们,风雨无阻······
窗外是哗哗的雷雨,小商坐在餐桌上,有些怪怪的。
“怎么了?”父亲问。
只见姐姐使劲儿朝他使了个眼色
“没,没什么。”他挖了一大口饭,填满自己的嘴。
事情是这样的,早上她看见姐姐在厕所吐,他以为她生了什么病就执意要她去看医生,姐姐看拗不过他,就只好告诉他她怀孕了,还要他保守秘密,想给姐夫一个惊喜。但他实在是个实诚又守不住秘密的人,所以一整天都憋得慌。
忽然,一个批着雨披的人闯进餐厅,只和父亲耳语了几句,父亲便神色紧张得让姐夫去书房议事。
姐夫走得着急,落下了挂表,姐姐让他帮忙拿给他。于是小商拿着挂表走上楼去到了父亲的书房,还未敲门,他便听见父亲压低了的声音。
“没有人愿意帮忙吗?”
邵达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原本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的,至多是花些银子打通关窍便可以的,可是那群记者不知道是谁找来的,现在这事登上了报纸,全国人的眼睛都盯着,便不好运作了,上面没有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书房里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是父亲那个钟爱的古董花瓶。
良久,声音又响起来:“达民,这次你帮我一次。”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将烟土的事情扛下来?”
“你放心,我还有南京那位做最后的底牌,至多不过三年五载,我不会亏待你的,以后,我的位置就是你的。”
门外响起脚步声,邵达民飞快得三两步跑到门口,打开门,门外没有人,可他眼尖得发现了看到转角处的那片衣角,他的眼神冷冷的,嘴角若有似无的一抹隐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