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件事无关的樊鹤戎理所当然的被留了下来。
陆离大概也是怕被樊鹤戎抓着控诉,简直是以急不可耐的速度冲了出去。
樊鹤戎:“……”
就很生气。
反而是关译心临出门前,冲着樊鹤戎挥了挥手打招呼,“回见?”
樊鹤戎连忙礼貌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张了张嘴,一句“再见”愣是憋了好几秒,才在关译心都转身后,终于说了出来,“注意安全!”
他也不知道是在和关译心的背影叮嘱,还是在远远地冲着陆离嘱咐。
反正走在后面的关译心是头也不回地伸手晃了两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关译心和陆离一起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并且,出了他们俩之前,之前还在解剖间忙碌的那位法医,连同他那个年纪轻轻的法医助理,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便已经出现在了车里。
法医和陆离确认道:“你刚刚发消息说,要出个现场?”
陆离靠坐在椅背上,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不过被问到的时候,还是先点了点头,简单解释道:“警方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说是尸体类型和昨天你解剖的那具很像。”
法医对于自己的工作内容很上心,立刻追问道:“也是生锈的尸体?还是说,又是尸体里面大量失血?”
关译心闻言顿时一怔。
因为她和陆离后来实际看到的尸体,都是被裂隙分割切碎后的尸块,再加上法医一直在找尸块中缺失的血液,所以,她都快要忘记了,之前那具尸体,最初被警方发现时,最大的异常不是尸块和失血,而是生锈来的。
甚至于,因为尸体生锈这个特征太过离谱和反常,再加上小怪物关一一的反应,关译心早就私下里默认和那个危机重重、“污染”和“畸变”横行的赛博朋克世界有关,反而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细节。
——那些出现在身体表面的锈蚀痕迹,到底是怎么来的?
陆离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他的脑袋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给灌地发胀,轻舒了口气之后,才耐心地和法医解释道:“是生锈,肉眼可见的那种,警方那边不会随便去碰这类尸体,也不太可能立刻发现尸体失血的情况,都给你们留着呢。”八壹中文網
法医:“……谢谢,一点也不感动。”
法医助理:“……”
很快,这辆车离开海滨度假村,朝着市郊区那座烂尾楼的方向驶去。
一路无话。
等到车快要到地方的时候,法医却有些难受地干呕了两下,有气无力地瞪着前面开车的司机驾驶位方向。
“小伙子,下次开车别这么急,一定要稳一点,呕——”
法医已经被这一路给搞得有点晕车反胃了。
奈何车上另外几个人谁也没反应,他只能自己强忍着,都没怎么开口。
法医也是在纳闷了,这条路又不是没走过,以前也没这么颠簸难受啊,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胃部在疯狂不适,那只能是开车的司机技术不行了!
等下还不如自己去开呢!
旁边的法医助理熟练地从兜里翻薄荷糖,“老师,来吃块这个!”
法医有气无力地伸手接过去,直接含进嘴里。
清爽的薄荷糖气息暂时冲淡了那强烈的反胃感,法医喘了口气,然后才说道:“谢谢。”
法医助理转头又给陆离、关译心连同司机三人挨个发糖。
陆离接过薄荷糖,看向窗外的时候,却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这人身体素质好,怎么折腾也不晕车,但是对于路途的颠簸程度,还是心里有数的。
问题是,今天开车的司机是他手底下的人,驾驶技术他心里有数。
市郊区这边的外环路都是这几年才刚刚重新翻修好的,也不存在坑坑洼洼、高低起伏的情况。
结果,车辆的颠簸程度,还以为是要去什么落后不发达的村里出现场。
并且,按照陆离的经验来看,这得全程开车经过的地方都是乡村土路、连路面都没做过硬化处理的那种,才能颠成这个水平吧?
司机也有些纳闷。
他平时就是干这个的,开车一向又稳又快,几次都觉得开车时的感觉不对,但是又找不出毛病来,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开。
陆离和关译心虽然都没说话,不过,法医的反应,基本算是明着告诉他,他的感觉没错,这辆车今天他就是开不稳,还把法医给直接晃晕扯了。
等下他再仔细检查一下这辆车的地盘是不是出了点小毛病?
很快,这辆车终于赶在法医彻底歇菜之前,在那个烂尾楼工地的外面路边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边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了,从警察、消防、医院的救护车、再到建筑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管理局的车,都有。
附近偶尔会有村民骑着电动车路过,并且,因为停了一堆相关单位的车,哪个路过的人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再走。
法医几乎是忙不迭地打开车门,手忙脚乱地冲出了车厢,蹲在路边就是一阵痛苦的低头干呕,“呕——”
法医助理则是动作麻利地从车里抄了一瓶矿泉水,跟在了自己老师的后面,弯下腰给法医拍了拍后背的时候,顺便拧开瓶盖把矿泉水递了过去,“老师,喝口水,漱漱口。”
法医艰难地摆了摆手,“好,我没事,没事……”
关译心随后才跟着从车里跳了下来,一落地,就感觉脚底隐约有些微微起伏的不平整。
只不过,她和陆离现在的眼睛,看什么都是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状态,而脚底下那种不平整的幅度来得十分轻微,在这条黑色的马路上并不明显。
关译心多少有些纳闷地抬头。
这边不算是纯粹的荒地,但依旧透着种令人心情暗淡的荒凉。
沥青和混凝土铺就而成的双向六车道那宽敞广阔的黑色路面朝着远方延伸开去,根本看不见尽头。
但是,本应极为流畅的一条路,却给人一种极其不适的错觉。
关译心皱了皱眉,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却找不到让她觉得古怪异常的地方,最后也只能归结于路面那些庞大的裂隙。
那些裂隙密集遍布,就像是最干旱缺水的地方泥土路面形成的一层层的龟裂,仿佛每一步都会深陷其中……
关译心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令人不愉的联想。
等还在干呕的法医状态好一点了,终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之后,关译心才跟在陆离身边,听到他开口低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稍微走进去几步,关译心便看到,里面涉及到两名死者的案发现场已经被拉了隔离带封锁了。
两名警察有些戒备地看到他们这边来人。
等注意到走在后面的法医等人之后,发现是熟人,两个警察一下子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然后朝着里面指了指,提醒道:“人在这边,发现尸体的地方,和发现建筑楼体出现裂缝的地方在一起,你们过去的时候小心点。”
陆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然后径直朝着烂尾楼里面走过去了。
法医助理一边扶着他老师,一边好奇的在烂尾楼里面打量。
水泥色的墙体没有任何遮挡,地面偶尔还堆着些废弃的沙子水泥、塑料管等建筑原料。
所有的窗户门框都是空荡荡的,就突出一个空气清新、通风绝佳。
而对于关译心和陆离来说,整栋楼上都布满了空间裂隙,水泥墙面一览无余,甚至还能通过楼梯的裂隙看到后面另一栋黑压压的楼房。
关译心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看得自己简直有些头晕目眩。
如果是正常的楼房,虽然也有裂隙,但是不得不说,完整的装修的确做出了有效的区分,让她从视觉效果上还是能够辨别自己的位置的。
换成这栋空荡荡的水泥墙,每一个裂隙后面都是相似的颜色,瞬间就显得极其眼花缭乱了。
“嘶——”法医助理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墙角的一个方向惊道:“你们看那边,一楼竟然已经开裂了!”
他顿时有些举足不前。
毕竟,这楼明显已经是危房了吧……
关译心顺着法医助理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遍布的裂隙里,有那么一条不那么显眼的,里面隐约露出了钢筋的迹象。
她不由得眯了下眼睛,同时低声和陆离说了句话:“很容易漏看……”
陆离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裂隙。
毫无疑问,对于其他人来说,烂尾楼的楼体哪里出现裂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情况对她和陆离来说,却像是在玩找茬游戏一样,盯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才能在无数条裂隙中辨别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这楼不会真要塌了吧……”法医助理跟着楼梯上楼的时候,都还有些心慌意乱的。
关译心看着满是空隙的水泥楼梯,则是已经有点麻木了。
甚至于,比起担心楼塌了把他们一锅端了,她现在面临的更直接的危险,反而是别一不小心把两种缝隙混淆,以为是那种虚空裂隙,结果却一脚真的踩空到楼梯裂缝上去……
陆离倒是摇了摇头,“里面钢筋并没有断裂,现在楼梯只有自体承重,暂时问题不大。”
等他们沿着裸露的台阶一路小心谨慎地走上去,就发现五楼的案发现场那里,已经就位的工作人员直接分成了两拨。
穿着制服的警察、法医站在尸体的左边。
另外几个建筑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还有专门请来的建筑专家,看见尸体时多多少有些不适,正略带躲闪着站在尸体的右边好几米开外的位置,尽量无视了尸体的存在,试图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尸体旁边墙体出现裂缝的位置,认真地考察判断烂尾楼的建筑开裂情况。
陆离和关译心一行人刚刚上来,上面那些工作人员便不约而同地闻声抬头看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陆离走过去直接和人打了个招呼。
建筑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管理局那边的工作人员并不清楚陆离的身份,见到他身后还有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便以为是警方这边的人,下意识地点点头没怎么吭声。
只不过,关译心等人依稀能够听到,两个工程师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嘀咕:“没道理啊,这就是一个普通墙面……”
“这个裂缝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位置,这边根本不是承压的地方,要断裂也不应该从这里开始,有点奇怪。”
“可能是施工问题导致的吗吗?”
“不好说,我感觉不像……你呢?”
“我也觉得不好说……”
另一边,关译心和陆离忍着眼前的眼花缭乱,匆匆打量了一眼这两具尸体的状态,眼神却猛然间凝住。
——除了满身诡异的锈蚀之外,这两具尸体同样是近乎被分尸的尸块状态。
和上一具尸体不同的是,这次的两具尸体中,左边那一具尸体除了浑身布满对普通人隐形的尸块裂隙之外,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这具尸体直接被现实意义地切分成了两截。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便已经有警方的工作人员示意陆离等人停下脚步,不要靠近了。
那位痕迹侦查的技术警察穿着鞋套戴着口罩和陆离等人比划了一下,然后从尸体旁边站起身来,指着地面上大面积的血迹,直接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这具尸体的死因很明显,直接被分尸了,这片阳台空地的周围全都是死者生前被分尸时,血液溅射出来的痕迹,看血液喷溅的面积和角度一眼就能判断出来,很明显的第一凶杀现场。”
说着,这位技术侦查人员从尸体旁边站起身来,“但是很奇怪的,我们没有找到凶器的踪影,按理说,这么大的出血量,凶器上必然会沾染血迹,并且顺着凶器滴落到地板上,形成新的溅射痕迹。”
“至于另一具尸体的死因,”那位警察摇了摇头,“暂时看不出来,得等法医那边的进一步检查。”
和陆离一起过来的那位法医也是见多识广,不过,他具体又补充了哪些判断,关译心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听了。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充满了混乱的嗡鸣声,眼睛里瞳孔更是无声的缩紧。
周围人的讨论声,争辩声全都如潮水般褪去,没有在关译心的脑海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此时此刻,比起在场的警察、法医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杀人凶器为何没有留下痕迹,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画面。
——左边这具尸体身上具现化之后的割裂伤、和烂尾楼楼体本身的裂缝,正通过一条深深的虚空裂隙,无形的联成了一条完整的裂缝。
有人看到了死者身上的巨大伤口,有人看到了楼体开裂的痕迹,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道连贯下来的完整裂隙。
这个开裂的口子,和只存在于关译心和陆离眼中的裂隙,清晰的重合。
换言之,他们所看到的疑似幻觉和自我认知上的裂隙,就在此时,在这具被害者的尸体和烂尾楼的楼体上,就这样清晰地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