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可能是李丰一生中过得最为凄惨的日子。
他的父亲在川蜀官场混迹多年,虽然没有多大的成就,家境却也殷实,在锦蓉府也有深厚的影响力。
作为家中长子,李丰从小就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像这两天一般,每日连馊臭到了极点的米饭都吃不饱。
自从叛军在锦蓉城败退以来,李丰便从座上客变成了阶下囚,在乱军之中,被叛军押解着到了懿冰城。
李丰并没有呼天抢地,更没有怨天尤人。
在他离开锦蓉府去到叛军大营之前,他就知道此次出城,有死无生。
可他不能不出城。
父亲李严已经被钦差定成了叛国逆贼,家中还有幼弟小妹,如果他这个家长子不出来做点什么,恐怕李家便要被朝廷灭族了。
他在懿冰城阴冷的地牢中呆了两日,心中挂念的都是远在锦蓉城的家人。
“小弟和小妹,还有母亲,他们此时应该都平安无事了吧。”地牢黑无天日,他只能对着石头顶自言自语道。
此时,地牢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吆喝声。
李丰惊坐起身,就见到两个叛军的刀斧手到了他在牢房外。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丰见到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便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
他不用两人说,便自己站了起来。
两日没怎么吃东西,站起时,身体都有些飘忽。
他依然挺得笔直。
整理了下身上已经破损成大半的衣服,将一些部位挡住,再将乱了头发慢慢梳理归拢了一遍。
等他弄好这一切,牢房的门便被打开了。
“走吧,上刑场!”李丰昂起头颅。
他知道这是他仅剩的能抬起这颗头颅的几次机会了。
两个刀斧手面面相觑,他们半辈子砍了不少脑袋,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李丰这般赴死的。
他们倒对李丰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情。
“既然如此,那锁链就不给你上了。”其中一个刀斧手道。
另一个刀斧手接着道:“木枷还是要戴,不戴就实在不符合规矩了。”
李丰只是淡淡道:“枷来。”
刀斧手给李丰戴好木枷,沉重的木枷让李丰几乎能不能站立。
李丰咬紧牙关,死死支撑住身体,慢慢地向地牢通往地面的台阶走去。
两个刀斧手上前架住了李丰,却被李丰怒目注视道:“我乃夏臣,不需要尔等叛贼帮扶。”
一个刀斧手冷笑道:“你想什么呢?上面催得紧,如果耽误了时辰,到时候掉脑袋就是我们哥俩。”
两个大汉将李丰架起便往台阶上拎去。
一人将地牢门打开,正准备将李丰扔出去的时候,就听了一声轻微的剑刃破空之声。
两个刀斧手,连反应的时间没有,喉咙上便多出了两道血痕,软在了地上。
李丰惊诧之极地看着倒下的两人,就看到门外站着数个蒙面人。
“诸位是……”
“你是李丰?”
“正是。”
一个蒙面人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画像,对着李丰看了眼:“就是他。”
话音未落,李丰脖子上的木枷便被砍成了两半。
“快走!”
“你们是?”
李丰的问话直接被无视。
两个蒙面人上前将李丰架起,迅速送到了一辆马车上。
马车很快便开始疾驰。
懿冰府的地牢并没有建在城内,而是在一处离懿冰城极近的小镇边缘。
正常这里有近百名军士看守。
可令李丰诧异的是,马车一路疾驰而来,几乎就没有碰到任何阻拦!
马车只有他一人,其余的蒙面人都骑马护卫在马车边上。
一直到逃出数十里远,李丰都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谁。
直到马车行到叛军控制的边缘地带,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李丰才听到有人道:“下车吧,在这边休息一下。”
李丰下了车,便有干粮与水送到了嘴边。
饿了几天的李丰连声道谢都来不及说,接过干粮便往嘴里塞。
“慢点吃,别的没有,干粮管够。”递干粮上来的蒙面人扯下脸上的布条,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
李丰连连点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多谢,专心地去对付干粮去了。
正当他吃到半饱的时候,又一辆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李丰转头看向那辆马车,不知道车中载的又是哪个。
不一会,第二辆马车也停稳了。
两波蒙面人汇合到了一起,那个给李丰递粮食的人似乎是蒙面人的头目,上前清点了下人数。
“死了八个,伤了六个。”那人报出了伤亡人数,语气有些不满。
随另一辆马车过来蒙面人中有一人道:“没办法,关押两位大人的地方,有几个吃人哥守着,点子扎手,只能用命去拼了。”
头目点了点头,便朝另一辆马车拱手行礼道:“邓大人,李大人,已经安全了,请下车歇息。”
那边正啃干粮啃得起劲的李丰,听到两个姓氏的时候,差点一口干粮噎在胸口。
整个川蜀姓李的很多,可姓邓,能被称为大人的,可少之又少!
他知道的只有川蜀巡抚邓艾而已。
可邓艾不是已经死了么?
李丰注视着那辆马车,双眼一刻都不愿挪开。
先下来,正是川蜀巡抚邓艾!
只是如今的邓艾身形消瘦,脸色苍白,须发凌乱,不复一省巡抚之威仪了!
而更令李丰惊讶的是跟着邓艾后面下来的那人。
“爹……”李丰的喉间发出了一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发出的音节。
随后,他把手中的干粮与水往地上一扔,涕泪纵横地往那辆马车跑去。
“爹!!”
刚脱险的李严精神比邓艾稍微好点,这一声撕心裂肺的“爹”却让他脑子轰的一声,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再抬头一看,那全身褴褛,披头散发向自己奔来的,不正是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李丰吗?
“丰儿!”
李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步迎了上去。
李丰吃了点干粮,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跑动中双脚依然发颤,两次险些跌倒。
他手脚并用,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李严身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爹!”
李丰脸上已尽是泪水。
李严看着儿子凄惨的样子,大概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丰儿,爹,爹害苦了你了!”
父子两人再无多话,在那抱头痛哭。
头目贴心地为两人送上了布绢,朗声道:“三位大人大难不死,必会有大大的后福。
我家局座说了,皇上亲笔手诏,大夏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忠心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