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翰文怒道:“你竟然将老夫与那匹夫相提并论?”
凉同光语带讽刺道:“你都活了七十有二,竟然会因为一句话而动气,与武正元有何区别?”
常翰文深吸了口气,吐出了些胸中怒火,道:“眼下武正元被押入死牢,该当如何?”
凉同光道:“此处是谈话的地方?走,先回别馆再议。”
常翰文便转身往牛车走去,凉同光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还想坐车?”
“坐车又如何?”
“你难道忘了刚才他是怎么说的?”凉同光横眉道。
常翰文实在忍不了凉同光的小心翼翼,道:“人都走了,你还管他作甚?”
凉同光冷笑道:“你莫要忘了,还有情报局……你当大夏皇帝的圣旨真的是放屁么?”
说到情报局,常翰文心中的怒火也消减了下去。
两人便在下人的搀扶下,步行去了城南的别馆。
而武正元的下人以及护卫们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在他们身后。
而死去的夏侯恩和四名护卫竟就如此曝尸于街头!
费国京城尚书令府。
“他已经到三乐城了?”诸葛恪看着下人送上来信件道。
他快速收好信件:“来得倒挺快的,不过为什么到的是三乐城?”
从大夏边境如果来费国京城,只要沿着东边的官道一路向北便可到达,为何为先向西去三乐城?
诸葛恪想不通林烨借道三乐城的原因。
“难道……”诸葛恪立刻想起了几天前那些老臣齐聚三乐城的事情。
如今的费国在大夏跟前就如同一张透明的纸,毫无秘密可言。
甚至费国朝廷还不知道的情报,大夏那边反而先知道了。
“也不对。如果说他去三乐城是别有所图的话,为何连御林军都没有带上?就带了三人?这说不通。”诸葛恪再次否认了原先的想法。
诸葛恪叫来一个下人:“去通知张特,让他的人去三乐城外,等本大人的命令。”
“是!”
凉同光和常翰文到了城南的别馆。
这个别馆是凉同光在三乐城的一处产业,占地面积非常大。
两个老臣走到这儿时,两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凉老头,你说咱们这么多年来,有,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吗?”
常翰文扶着腰,甩了两把汗,气喘吁吁道。
凉同光捶着腰道:“远有牛车近有轿,什么时候走过这么远的路?老夫现在更加明白夏帝话中的意思了。”
“哦?何解?”
凉同光用力直起腰道:“没有了车,我们这么些老骨头连出个府门都难,他的意思啊,是让我们都乖乖呆在家中,别到处乱走。”
常翰文心中一震:“经你这么一说,老夫也有同感,难道……”
凉同光抬手虚按:“进别馆,先进别馆。”
进入别馆,两人穿墙过院,一直到别馆最深处的院落的主厢房。
推门而入,就听到“见过太师!”“见过太傅!”齐齐的两声恭迎。
这主厢房中坐满了人,大约有三十多位,都是被李令月赶回家含饴弄孙的老臣。
一眼望去,满屋皆白发。
“诸位久等。”凉同光朝满屋老臣拱手。
“大师,武太保为何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其中一老臣见只有两人回来,便着急问道。
“难道武太保他又改了主意?”另外一位老臣随即追问。
由此可见,武正元在这帮老臣中的名声确实不太靠谱。
凉同光道:“诸位不要胡乱猜测,武太保他……哎,诸位还是听老夫从头说来。”
于是凉同光便将三人在街上时如何与林烨碰到,又如何被林烨拆了马车,武正元又如何被押入了大牢全部说了出来。
当在坐的老臣听到武正元被夏帝勒令公孙瓒押入大牢时,都表现得非常义愤填膺。
“他是夏朝皇帝,有什么资格在我费国土地上指手画脚?”
“对,就算要追究武太保的罪责,也是我费国朝廷下令,轮的到他夏帝下旨吗?”
“夏帝自认为帮我费国复国,可他不想想,若不是皇上归国振臂一呼,我等老臣竭力配合,哪有他们如此顺利地击败嬴帝国?”
“说的好!想当年四国谈判时,夏朝还以我费国的国土,去换取曾蔡两国的欢心,实在是可恶!”
……
一时间,厢房内,声讨夏朝以及林烨的声音此起彼伏。
常翰文在一旁热血沸腾,朗声道:“诸位所说的极是,想我费国是七国之中立国最久的,夏朝开国才多少年?竟然挟恩控制我费国,此事凡费国老臣,又怎么可接受?”
“太傅所言甚是,我费国国祚绵长,他夏朝帮与不帮,都能复国,夏朝与嬴帝国一般都是虎狼之国!”
凉同光颔首道:“正是,这也是为何我等老臣齐聚此处的原因。”
“如今我费国牝鸡司晨,女主当政,老夫曾多次谏言,与夏朝不说划清界限,只要保持距离便可,可多封奏折上去,老夫换来了什么?不过是一太师虚衔,只能回家养老。”凉同光叹息道,“老夫在费国主政多年,实在难以接受女主如此践踏我费国尊严。”
他朝其他众位老臣道:“老夫相信,诸位也是如此!”
那些老臣纷纷道:“太师良苦用心,女主竟然如此嗤之以鼻,实在让我等心寒。”
“太师与太傅都是费国最为劳苦功高之人,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太师放心,我等必定与太师、太傅风雨同舟,挽大厦之将倾。”
常翰文眼中已饱含老泪道:“有诸位这一句话,我常某人哪怕死也便无憾了。”
“太傅可不能说此丧气的话。”
“此处俱是费国声望最隆的老臣,必定能为我费国谋万世之利!”
凉同光两手按下众老人的少年激情,沉声道:“可是诸位,目前最缺的正是兵权,这个大家都知道。”
说到兵权,所有人倒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此次来三乐城,一者是为了碰头通气,结成真正的同盟,二者便是为了兵权。
如今的费国兵权都在李令月手中牢牢掌控,而大夏更是有万余驻军还在费国各地虎视眈眈。
费国控制了千年的国门榆水关此时也不在费国的手中。
如果他们想要成事,没有兵不过就是一句空话。
于是太保武正元建议,不如去找公孙家。
费国的军队当中,若论到骑军的战斗力,公孙家的白马义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相对于其他军队,白马义从的数量众多,且都在公孙瓒的控制之中。
只要公孙瓒开了这个口,应下此事,那白马义从就能在两日之内杀到费国京城城下。
如此快的速度,不仅大夏难以反应,即便是女主想要召集各地驻军勤王,时间都来不及。
更何况,这屋中的老臣在费国各地的影响力,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头,那么费国各地响应者便会蜂拥而起。
而到那时,凉同光想过,若李令月肯接纳他们的谏言,与夏朝进行切割,并将他们这些老臣都官复原职,或者升官晋爵,那也可以留下他的皇位。
若是李令月不肯,那这些老臣便会推举宗室庐山王李重俊为费国新帝。
“太师,公孙瓒是何态度?”
“公孙瓒并没有开口答应随我等举兵。”凉同光摇头道,正当房中一阵叹息时,他又接着说道:“但他也没有拒绝。”
常翰文接着道:“以老夫看,公孙瓒也是在犹豫不定。他当年带白马义从参与复国,谁知复国之后,只得了个太守之位,封爵不过伯爵,他心中实为不满。”
此话说得倒也在理。
按照公孙瓒的战功,哪怕不封个公爵,封个侯爵肯定不在话下。
而李令月竟然只给了个伯爵,官职更是没有寸进,依然是个太守,连个刺史都不愿意给。
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臣,自然能看出来,李令月是在防着公孙瓒。
公孙家把持白马义从多年,而且一直在不断扩充数量。
李令月之前,费国皇室也在暗地里削弱白马义从,包括将白马义从中的中层军官,调任到他处,以削弱白马义从的战力。
赵云也是因为此才能最后升到翊军将军。
而李令月此举,正是遏制白马义从规模的阳谋。
凭借公孙瓒太守的官职和伯爵的爵位,哪怕他放开了捞钱,也无法供养起两万以上的白马义从。
而如今白马义从的规模足有三万人之多。
这两年,公孙瓒是掏空了公孙家的家底,才勉强维持。
根据武正元的估计,公孙瓒最多只能再支撑半年,如果还不削减白马义从的数量,那公孙家将彻底破产。
所以他们这个时间点选的是极佳的。
公孙瓒还没有真正破产,还有一搏的资本,不必担心太多。
正是他们动用三寸不烂之舌的最好时机。
可公孙瓒的工作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容易做。
公孙瓒在费国朝廷中一向是以耿直示人,可三人聊下来,却发现此人只是表面上耿直,实际上打得一手好太极。
聊了三个多时辰,愣是一句瓷实话都没要到。
回来的路上,武正元还被送去了大牢。
“不过时间紧急,我等也不能让公孙瓒考虑太久,防止隔墙有耳,节外生枝。”凉同光道。
众人纷纷以为然。
常翰文问道:“那该如何让他速速下定决心?”
凉同光哈哈笑道:“这法子的引子,你不是已经在来的路上见到了么?”
“嗯?”常翰文先是一愣,随后惊道:“莫非你要打夏帝的主意?”
此话一出,整个厢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别看他们说得热闹,可真的说要去打夏帝的主意,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如今的大夏是什么状况?
败嬴帝国,灭燕国,剿灭倭国,已经隐隐有天下第一大国的景象。
而夏朝皇帝,据官方的资料来看,此人睚眦必报,城府极深。
当日入燕时,那封写给燕喜的国书更是在各国中传为笑谈。
一个能借口找妹妹就发兵入燕的君王,若是想伤他的性命……
成了,大夏的报复必然如雷霆压顶,不成,那夏帝的报复便是黑白无常精准索命。
凉同光见众人脸上的神色,便笑道:“诸位,老夫并不是真的去刺杀夏帝。”
“那太师的意思是……”
一听不是要刺杀夏帝,下面便有人积极开口问道。
“只是弄出个假象,并将此事嫁祸给公孙家。”凉同光快速道,“到时候,公孙瓒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众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方法好,如此一来,不仅能逼公孙瓒上船,还能让他们置身事外,不至于受到夏帝的报复。
“可是诸位,”凉同光适时地泼了一瓢冷水,“若是我们起兵成功了,夏朝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夏朝出兵费国,我们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一扔出来,再次将厢房之中刚热起来的气氛冻成了冰点。
如今仅仅靠费国的军力,面对夏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可与夏军对决恐怕难免,众人都低头苦思冥想,希望能找到一点对付夏军的方法。
这时,一个老臣小声道:“如今的夏朝,能以一国之力与之对抗的,也只有嬴帝国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嬴帝国可是费国的血仇!
难道此时他们要借助嬴帝国之力去对抗夏朝?
凉同光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许久他才缓缓说道:“老夫听夏帝曾说过一句话,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诸位可认为此话妥否?”
众老臣听后都沉默不语。
“我等都是读书人出身,当初老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深感夏帝的寡廉鲜耻。”凉同光慢慢说道,“可到了今日,老夫才品出其中三味来。此话若是放到教化百姓肯定是极端无底线之言,可若是放到国与国之间……”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此话当可奉为真理!”
厢房中的费国老臣都紧锁眉头,他们都熟读史书,此时想想千年来国起国灭,确实与此话不谋而合。
凉同光知道自己说到这里就够了,便转而道:“这也是起兵成事以后要考虑的事了,如今,我等手中可还未有兵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