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帝国,阳都。
军部门口的场面,却是两年来最为热闹的。
军部的高级将领,都在前几日收到了军部的公文,今日到军部来参加一个军事会议。
自从嬴帝国吃了荆楚国战这一个大败仗以后,军部便从未召开过如此规模的会议。
这些高级将领在各自驻地,两年来也很少见面,此时在军部门口见了,都停下来寒暄几句。
他们嗓门又大,军部门口难得如此热闹。
正当高级将领陆续进入军部大门时,突然一个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为什么不让老夫进去!”
众将回头一看,却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独臂老人正对着军部门口的卫兵吹胡子瞪眼。
“老夫好歹之前也堂堂的上将军,既然陛下有意南征,怎么能少得老夫?”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卫兵,冷冷地看着这个老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嬴军军规,站岗的时候,不能随便说话。
老人似乎忘了这条军规还是自己亲手制定的,依然对两个卫兵狂喷口水。
两个卫兵不为所动,挡在他的身前,不让他踏入军部一步。
老人骂了一阵后,也觉得有些累了,坐到边上喘着粗气。
将领都认识这个老人,但是没有一个上去帮忙。
嬴泰泪,这个嬴乱亲自下旨剥夺了所有官职和爵位的上将军,如今是嬴国军方将领完全不愿意和他沾边的存在。
嬴帝国立国以来第一次败仗就出自他手,他就是嬴军的耻辱。
这些路过的将领不少是嬴泰泪亲手提拔起来的,嬴泰泪见说不多卫兵,便朝路过的将领喊话。
可惜他喊得越急,那些将领脚下走得越快,生怕多看他一眼,都会惹来旁人的耻笑。
嬴泰泪折腾了大半个上午,依旧没有踏入军部的大门。
他抬头看向军部大门,心中不由升起了绝望之感。
自从关前城战败后,他便迎来了人生最为黑暗的时期。
官职爵位被剥夺,家产被查抄,除了保持一个宗室的头衔,每个月能领一些禄米以外,他被断绝了一切生活来源。
连两个儿子都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他只剩下了一只手臂,不能上马杀敌,已然成了一个废人了。
可即便如此,嬴泰泪依然不死心。
他想报仇,他想雪耻。
昨日,他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今日军部开会的消息,便赶到了军部,他想乞求嬴乱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能再与南朝干上一仗,哪怕是战死了他也愿意。
可如今,他连军部大门都进不去。
正当他沮丧时,嬴乱的皇驾却从街道尽头缓缓而来。
看到皇驾,嬴泰泪顿时提振起了精神。
他起身往嬴乱的皇驾奔去,远远的便跪下磕头吼道:“陛下,罪民嬴泰泪求见陛下!”
皇驾缓缓停了下来。
近卫军对嬴泰泪并不陌生,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样拦住皇驾的话,早就被近卫军叉走了。
可嬴泰泪毕竟曾经也担任过近卫军的最高统领,近卫军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等嬴乱的命令。
“陛下!给罪民一个机会吧!罪民哪怕是死也想死在战场之上,不想如此窝囊地过完余生啊!”嬴泰泪用力地叩头,“咚!咚!咚!”
额头上已然鲜血淋漓。
这时,高力士分开了近卫军走了过来。
他站在嬴泰泪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上将军,冷声道:“陛下问你,可愿给陛下执缰?”
嬴泰泪一愣随即又一头磕在地上:“罪民愿意!”
高力士让人拿来了士兵的衣服,递给了嬴泰泪道:“去吧,找个地方换上,”
嬴泰泪单手接过,让出了道路,头抵在地上送皇驾离开。
嬴泰泪看着手中的军装,迫不及待地当街脱下了身上打满补丁的布衣,套了上去。
当他再来到军部大门的时候,卫兵并没有阻拦,只是看了他一眼,放他进去了。
嬴泰泪两年未踏入军部,眼前熟悉的一切让他既感伤又兴奋。
他沿着熟悉的道路来到了军部大堂。
军部大堂中已经坐满了嬴军的高级将领。
他下意识地想走进去,大堂门口的近卫军伸手拦住了他。
嬴泰泪低头看下了身上穿的衣物,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来这里的。
正要转身离去,就听到军部大堂内,军部首席军机大臣嬴钚晟道:“诸位,你们现在拿在手中的是,自我朝与南朝交战以来,南朝所有的战例,军部对每个战例都做了详细的分析。”
嬴泰泪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身跪下喊道:“关前城首罪嬴泰泪,跪求为诸位将军,讲说关前城之败!”
片刻后,嬴钚晟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吧。”
嬴泰泪起身低头向军部大堂走去,一进去,便受到了所有将军的“注目礼”。
嬴钚晟看着这个曾经的同僚,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嬴军的将领哪个不是骄兵悍将?
虽说嬴帝国立国以来一直没吃过败仗,可小型的局部战斗中吃过亏还是不少的。
嬴军的将领,对吃的小亏无不讳莫如深,引以为耻。
而嬴泰泪竟然主动提出要揭开自己最深的伤疤,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嬴泰泪没有去看大堂中的人,只是低头一直走到了大案之前。
大案后头,嬴乱端坐在中央,嬴钚晟在右侧,左侧则是军部的参谋大臣嬴恨南。
这两位便是之前位列他之上的军方两位巨头。
想当年,他嬴泰泪也是高坐在大案之后的。
嬴泰泪一阵恍惚后,便跪下道:“首罪嬴泰泪,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乱的神情毫无变化,只是简单道:“起来。”
嬴钚晟道:“嬴泰泪,那你便将关前城之败,详细说说。”
虽然两年前,关前城的战例通报早就发到全军。
可战例通报上的描述,大多还是隔靴搔痒,没有说到真正的要害。
更多的将兵败归结到了嬴泰泪轻敌冒进上。
这两年,嬴泰泪在家中,将此战的过程不知道复盘了多少次,却发现即便自己没有轻敌,也不可能战胜夏军。
无非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嬴泰泪扫了一眼大堂中的将领,清了清嗓子道:“对于南朝,我先说他们三点优势。”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一,将强。二,兵精。三,帅智。”
随后,嬴泰泪便将他这两年所思所想,有条不紊地说了出来。
嬴军将领都是眼高于顶的存在。
如此分析一个对手,并毫不吝啬地给予夸赞,这在嬴军历史上尚是首次。
嬴泰泪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甚至将荆楚国战他自己的分析也说了进去。
不得不说,他作为原来的上将军,在军事这一块功底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加上他这两年来日日夜夜都在琢磨与大夏的战事,有一些关键点分析得十分透彻。
众将手中的战例分析,和他说出来相比,就和垃圾差不多少了。
半个时辰后,嬴泰长出了口气,再次朝着嬴乱跪下道:“以上便是罪民对南朝的一些见解,谢陛下能让罪民一吐心中块垒。”
嬴乱淡淡道:“可,赏尔随军,为朕参谋。”
嬴泰泪大喜过望,再次重重叩头:“谢陛下,罪臣谢陛下!”
嬴乱一句话,他便成了随军参谋。
意味着他再次恢复了官身。
嬴钚晟此时也道:“泰泪,既然如此,你便先去换了官服,再来大堂议事吧。”
嬴泰泪下去后,会议进入了正式的议题。
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之前在荆楚国战之中的损失,嬴帝国已经完全恢复了。
如今的嬴帝国,军力之盛,比两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让众将领感到鼓舞的是,此次嬴乱将会御驾亲征。
这两年来,嬴乱就没有在朝臣眼前出现,朝廷中一直隐隐流传着嬴乱即将驾崩的传言。
今日嬴乱的出现无疑是给众将打了一支强心针。
军部的参谋人员已经抬出了巨大的沙盘。
嬴钚晟手执竹鞭将军部多日来策划的作战计划,通过沙盘开始一一讲述。
众将领还从未见首席军机大臣亲自讲解作战计划,听得也格外认真。
嬴泰泪换了衣服重新回到大堂时,沙盘上已经插满了红蓝颜色的小旗帜。
“诸位,今日将你们都召来,是为了能在沙盘上做一次推演。”嬴钚晟道,“军部的计划虽然缜密,可毕竟是纸上谈兵,实际打起来,可能出现的变故,还需要诸位的集思广益。”
众将齐声说了声:“是。”
沙盘推演的过程就极其漫长了。
众将轮番上阵,分别扮演嬴军和夏军的角色,嬴泰泪站在边上看了一阵,轻声道:“诸位,这推演中,你们是不是少算了一样?”
众将一起转头看向了嬴泰泪。
嬴泰泪指着沙盘道:“步兵,骑兵,弓箭兵诸位都算到了,为何没有算上大夏的火炮?”
嬴钚晟皱眉道:“火炮?那些个东西,怎么比得上真刀真枪?”
嬴泰泪道:“罪臣在榆水关时,就被南朝的流星炮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据说,如今的南朝火炮,威力是流星炮的数十倍,甚至于百倍。”
所有将领闻言后,都不由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