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东！”

杨汉东伸出手掌，跟业继欢握了一下，随后指着一边的小崽子说道：“这是我弟弟林正煜，你可以叫他小崽子。”

“小崽子，这个花名一听就知是内地来的，在这地方叫这种名字，要被人欺负的啦！”业继欢撇了下嘴：“以后叫细仔好了！”

杨汉东笑了笑：“朋友，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港岛人吧？”

“我是粤省过来的，老家在海丰。”业继欢端起暖瓶，倒了两杯水递给杨汉东和小崽子：“听你的口音，唔像沿海的？”

杨汉东点头：“我是东北的。”

业继欢抽出一支烟递过去：“东北？那边唔是工业重镇咩？生活应该还过得去哇，为什么要奔波这么远，跑来港岛辛苦？”

“我去年参加过自卫反击战，在战场上执行敌后侦察任务，我们一个班的战士被一个营包围，打起了阻击战，等援军到来的时候，全班只剩下我一个，守战壕的那天晚上，我们说过，谁能活着回去，就要替其他人赡养老人，抚养子女。”

杨汉东顿了一下：“，他们为国尽忠，我得替他们尽孝，照顾好这些战友的家属，同时也想多赚些钱，让自己的家人也过得好一点。”

“够种！够男人！凭你这么讲义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业继欢向杨汉东伸出了大拇指，继续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跳车还是游水？”

“游水。”杨汉东叹气道：“我们一共来了六个人，除了刚刚安葬在屯门的那个，还有两个人死在了吹水辉手里，我们本以为来这边能很快落脚，没想到连活下去都这么难，因为没有身份证，连打黑工都找不到门路。”

业继欢好奇道：“没有身份证，那你为乜不去办呢？”

杨汉东一脸茫然：“我是偷渡来的，怎么办身份证？”

“拜托啊大佬，你偷渡来港岛，难道不知道抵垒政策吗？”

业继欢发现杨汉东是真的不知道，无语道：“所谓抵垒政策，就像打垒球时的抵垒一样，港岛这边在1974年实行了这个政策，偷渡者如果成功进入港岛市区，并接触到港岛的亲友，便可在港岛居留，政府也会给他们居民身份，反之，偷渡者若在边境范围线被执法人员截获，则要被遣返回去，你已经混进来了，当然可以办理了。”

杨汉东宛若雷击。

来港岛之前，他们的确没有做过相应功课，完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抵垒政策，而他们在本地也没有朋友，自然也没人跟他们说过这些。

“i服了you啊！”业继欢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好彩！如果唔是遇见我，还唔知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这样吧，等你朋友的伤好了，我带你去金钟道的入境处办理身份证！这边的警察是给英国佬服务的，与内地的信息不同，你是偷渡来的，就算办了身份证，内地的户籍也唔会受影响。”

杨汉东做了个深呼吸：“阿欢，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了！”

“做兄弟，在心中嘛！”业继欢摆摆手：“最近几天，你们就住在我这里先，虽然地方小了些，但是打地铺还住的开。”

杨汉东打量着简陋的鸽子笼，挑眉看向了业继欢：“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

业继欢按熄手里的烟蒂：“有话直讲！”

杨汉东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之前你办事的时候，明明拿到了两万港币，既然这么赚钱，为什么要住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是一种职业伪装吗？”

“伪装个毛哦，还唔是因为穷！”

业继欢挠了挠头：“我唔是一个职业杀手啦，我是1978年从老家来的港岛，那时候我才17岁，没乜事情做，就去了爱美高公司的电扇厂做工，每天缠线圈，一直做到了79年底，后来我的老板刘銮熊因为做风扇发财了，据说资产已经上亿，厂子也搬迁新址，我觉得一天40蚊港纸的工资很少，而且厂子也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便辞工唔做了，唔瞒你讲，今日还是我第一次用枪搞事！”

“你今年才19岁？比我还小了两岁啊！”杨汉东笑了笑：“那你长得可够显老的。”

“哈哈，看来我还要称呼你一声东哥！”

业继欢也跟着笑了：“我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离开工厂以后，找唔到好的工作，每天无所事事，存款也花空了，就搬到了九龙城寨这个低成本的地方，每天打牌吹水，欠了外边许多钱，最近好多人找我讨债，刚好我以前的工友找我一起秘捞，也就是赚外快，我才做了这事。”

杨汉东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业继欢聊着：“第一次杀人，你居然不怕，心理素质还真好。”

“唔什么好怕的，我们唔是职业杀手，做一票就收手了，港警无处查，大头明有社团背景，o记的探员一定会从他的敌对势力先入手调查，这种江湖仇杀悬案很多的！况且大头明那个冇阴功的扑街，也确实该斩！”

业继欢敲着桌面：“大头明是打蛇起家的，所谓打蛇，就是捉内地过来，被称作人蛇的偷渡客，古惑仔抓到偷渡者，会先勒索他们在这边的亲戚骗一笔钱，然后女的送去做鸡，男的送去打黑工，唔听话的全都做掉去填海！”

杨汉东点头，这件事他是听说过的。

业继欢继续讲述着：“雇我们办事的人，当年跟妹妹一起来到港岛，刚上岸就被抓了，他妹妹长的靓，被那些人渣折磨了一夜，未到天明就死了，他有命跑出去，做生意赚了些钱，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大头明寻仇！”

杨汉东对此深有感触：“是个可怜人。”

业继欢也点头道：“是啊，偷渡客在这鬼地方放举目无亲，死活也唔人知道，一旦被蛇头捉到，就好辛苦的了！尤其是刚刚上岸，没有身份的那些黑户，蛇头杀了他们，同踩死一只蚂蚁冇区别。”

两人这边正聊天的时候，小崽子也鼓捣着桌边从未见过的收音机，无意间按开了电源键。

对讲机内传出了女播音员的声音：“……今日下午，三名持枪暴徒在登打士街的好景商场械劫金铺，引发警匪混战，两探员受伤，一疑匪被击毙，一途人中流弹，警方亦在通缉其他劫匪，根据警务专家分析，劫匪的身份很可能是偷渡客，提醒广大市民注意防范……”

业继欢听见收音机内的新闻，耸肩道：“居然敢打劫金铺，真是够胆哦，当机动部队和飞虎队吃素的？唔过话说回来，人如果被逼到绝路，即便是港警，倒也冇乜好怕。”

“是啊，我在街上见过巡逻的军装警，发现他们的配枪，大部分都是两寸枪管的柯尔特ds小左轮，也就是俗称的点三八，这种枪问题很多，比如握把太小，不利于握持和精准射击，还有击发机构易故障、材料不佳、可靠性差等等。”

军人出身的杨汉东脱口而出：“与持有这种武器的人交战，你之前用的五四手枪就有很大的优势，如果采用自动步枪的话，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业继欢似乎对枪械方面的知识很感兴趣：“自动步枪？比如呢？”

“比如国产的56式自动步枪，它是我国在ak式自动步枪的基础上仿制的一款步枪，阿卡47枪身皮实，故障率低，如果匪徒用的是这种武器，一定会压得军装警无法反击，如果时间控制得当，赶在你说的什么机动部队和飞虎队到来之前完成任务，军装警根本拦不住拥有这种火力的暴徒。”

业继欢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东哥，你讲的这么专业，该唔会是来港岛准备来打劫的吧？”

杨汉东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说了，我还有很多人需要照顾，我来港岛是为了做正经生意赚钱的，那些亡命徒做的事情，我不会去碰！”

业继欢搓了搓手掌：“如果有一天我被逼至穷途末路，或许也会壮起胆量去搞一笔！”

杨汉东闻言一笑，并未当真，而且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此刻还管他叫东哥的青年，将在几年之后，纠党械劫多间珠宝店，被港警列为“头号危险人物”，成为了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