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乌孙驹张嘴喊了一声,称呼依然没变。
他神秘地说:“其实我说来说去,你也听不太明白。我家里有一副羊皮地图,是我先祖当年从极西到汉地来以后,画下来的。”
“啊?”刘荣一听,顿时兴致高昂,“走,给我看看!”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在我家里,宫外呢。今日我当值,明天早食过后我回家拿,后天当值带来给小爷。”
“好!”刘荣大喜过望。
有了地图,比口说那就要直观了很多。而且,可以据此计算时间、粮水等消耗量,做到预有准备。
这件宝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乌孙驹也笑了起来,“小爷,如果不是你问起我家乡的事情,我也不会把地图拿出来。”
“嗯。乌孙,以后你和我一起去西域!我带你回你的家乡。”
“西域?”乌孙驹不解地问,“是哪里?”
刘荣顾不得解释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词,“反正我会带你回老家就是了!”
正当刘荣向申屠通许下承诺,苦于皇帝为削藩之事无法定议,而大发雷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建议之时,梁王刘武主动把机会送到了眼前。
太皇太后薄氏于九月病逝,比照孝文皇帝葬礼,十月初就脱了孝服。梁王随即上书,以祭拜祖母的理由,由梁国到了霸陵,完成祭拜过后不久,立刻赶到长安探视母亲窦太后。
他心心念念的还是皇位,所以在母亲面前,不停地提出,“皇帝没有嫡子,应当让他立我为皇太弟。”
尤其是说了一句话,最为打动母亲的心思:“将来母亲依然还是皇太后。”
窦太后不由也心动了!
所以,当皇帝在宫中设宴为刘武接风,母子三人同堂共处,其乐融融,酒意浓厚之时,窦太后故意长叹了一声。
皇帝是极其孝顺的,听到母亲叹息,不免心惊,赶紧问道:“母亲,三弟难得回来一次。这么高兴的日子,何故叹息?”
“唉。可不就是因为难得么!过几天你弟弟还是得回梁国,又要很久才能见到了!”
皇帝放下酒杯,不做声,刘武也故作姿态,眼眶红了起来:“母亲、皇上,列候就国,这是高皇帝、父亲都订过的规矩,我肯定得回去。”
说到此,他用眼角瞟了一眼皇帝,见皇帝低着头还是不说话,于是一咬牙,说道:“除非我不做这个诸侯王了!”
刘荣在下首坐着,看看梁王惺忪作态的样子,再略一侧目,身边的母亲栗姬脸色阴沉,死死盯着窦太后。
而对面王夫人,则面无表情,用手拨弄着案上水果。
刘荣心中暗道: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果然,窦太后一声呵斥:“吾儿休得胡说!”
随即眼泪掉了下来:“你不做诸侯,你做什么。难道回来给我当个郎官?”
窦太后眼神不好,只见她说着话,把手伸向皇帝,摸索着问道:“皇上,你说呢?”
皇帝听到太后召唤,赶紧将手凑上前,口中支支支吾吾道:“母亲,我在这。”
“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弟弟留在宫中?”窦太后带着些哭腔追问。她打定主意要让皇帝把话说出来。
刘武在一旁,不做声,往皇帝面前杯中又斟了一杯酒。
“这……”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意渐渐上头,不知不觉忘了情。
祖制,成年皇室男子,一旦封王,就必须到诸侯国去,除非是太子,或者是被废而幽禁的罪人。
今日母亲的说辞,肯定只能是第一种意思了!
于是皇帝心想:刘武,你觊觎皇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今日我索性成全了你!
于是,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拱手对窦太后行礼:“母亲,要想让三弟留在长安,一直陪伴在身边,儿臣想,不妨立他为皇太弟。千秋万岁以后,由你做皇帝!”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眼神谐谑地看着刘武。
啊?——刘武大吃一惊,他一直就在等着皇帝说这句话,却没想到皇帝这么直截了当的就说了出来,转念一想,这不过是皇帝的一句醉话、气话,于是低下头,不敢多嘴。
反倒是窦太后深以为然,总算说出来了!欣喜之余,她准备再申说几句,最好是让皇帝再写下来,正准备张嘴说话之时,恍惚之间却见到有一个人猛地出现在席前。
就听来人厉声说道:“天下乃高皇帝的天下,父子相传,是我朝祖制,皇上,怎么可以将帝位传与梁王?”
说着话,就将手中一杯酒捧至皇帝面前,又亢声说道:“皇上今日失言,当饮下这杯酒。”
此人侃侃而谈,令所有人都震惊了。
刘荣眼见来人身形,似曾相似,仔细一想,原来是太后侄儿窦婴。
不由心生佩服:果然是个人才!在朝堂上,敢与晁错力争,在皇家宴席上,又不惧梁王太后。
他心里想着,耳边听到母亲栗姬如释重负般的一声轻呼,又见到王夫人眼波流动,胸脯起伏,悄悄出了一口长气。
再一看皇帝,已经接过了酒杯。
皇帝看着窦婴,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梁王乜斜着眼睛,面露愠色,似乎想一口把窦婴吞了。更生气的是窦太后,好好的一桩美事,偏偏被自己的亲侄儿给打断了!
皇帝将酒杯递还给窦婴,然后一转身,带着些醉意对窦太后说:“母亲,今日孩儿与三弟,当不醉不归!”
“好了,还喝什么喝!你贵为天子,庶务繁重,我也累了,今天就这样吧,都回去歇着!”窦太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就往回走。
刘武也起身,讪笑着对皇帝说:“皇上,我陪母亲。”说罢,转身扶住气呼呼的窦太后。
母子二人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宴席。
皇帝看着弟弟,心里有种不出的滋味:刘武,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吗?母亲,弟弟只能做诸侯王,他的才干,做不了皇帝!
皇帝的这片苦心,却是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刘荣陪着皇帝在宣室殿内,本来打算提一提申屠通去梁国的事情,皇帝却递过来的一份奏简,打开一看,是长乐宫詹事窦婴的告病辞呈。
“你去送送他!”皇帝低头看着奏简,对刘荣说道。
看着走出宫门的刘荣,想到不必再安排窦婴去巡检全国宗祠的事情,皇帝低声自言自语,“这倒省下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