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真相后,季影沉默了好久。
当血淋淋的事实被剥开,摆在眼前时,季影才真正体会到了让大炎国走向现代化的难度。
“之前为什么屏蔽掉那些话?”
季影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即使系统不说,她也知道系统是在保护她,怕她第一次做这种难度的任务,会因为这些话语怀疑自己,从而退缩。
果然,系统说,“宿主,我怕这些话会影响你,所以……”
所以屏蔽掉了,只给她看好的弹幕。就像经纪人有时候会开精选评论,怕那些黑她的话影响到她的心态一样。
所以尉迟晏他们骗她,说那场刺杀与她无关,她只是不幸被波及了。然而事实却是,那从头到尾就是针对她而来的!
季影垂着眼眸,心头涌上了一种无力感。
一直以来,她好像都是那个被保护的角色。在现代,家里人总是把她保护得很好,从没让她真正碰到过什么挫折,她以前连小偷都没见过,甚至于20年的人生里,最困难的不过是高考冲刺时起早贪黑学习的那一年,更别说直面这种血腥黑暗的刺杀了。
“以后不用屏蔽这些弹幕了。”
她不该永远生活在别人特意为她打造的美好世界里,光明与黑暗,她总该亲自去看一眼。
“好。”系统应道。
*
等晚上的时候,季影再次去了尉迟晏的书房找他。
很多天没有踏入过这里,里面的布置却是一点也没变。
“要继续认字吗?”
尉迟晏看着她,声音温和。
这几天季影陷入梦魇的时候,他总是用这样温柔的嗓音跟她说话,安抚她,让她不再害怕。
季影沉默着过去坐下,看向他,眼神复杂,“系统回来了。”
这句语气复杂的话包含着大量信息。
尉迟晏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抿唇,“你都知道了?”
“嗯。”
季影低下头,拿起毛笔继续写字。
她没有说自己知道了什么,尉迟晏也没问。
这一刻,空气安静,哪怕什么都不说,却彼此都心知肚明。
尉迟晏在处理奏折,季影来来回回写了好几个字,却总是静不下心,笔画顺序都写错了。
她放下笔,余光看到尉迟晏一份奏折看了半天也没动一下,便知他也心不在焉。
“我可以去看看春花秋月吗?”她试着打破寂静。
尉迟晏侧头,看到她刻意不看他,看到纸上那几个错别字,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好。”
春花秋月在太医院新建立的病房里,春花醒了,但秋月仍旧在无菌病房里昏迷。
她们身上都受了伤,春花主要伤在手臂和背部,秋月却被人刺中了胸膛,与心脏距离极近,若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从直播中学了很多现代医学的知识,秋月可能早已命逝。
但即使是这样,她仍旧没有脱离危险,太医们都已经尽力了,谁也不知道秋月能不能撑过去。
春花神情疲惫,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
她和秋月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一起为柳皇后卖命,后又辗转跟着太子,来到神女身边。不是亲人,却早已胜似亲人,她们不知来处,没有归处,彼此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
她每天都担惊受怕,唯恐一觉醒来,秋月已经离开了。
但看到神女来看望她们,春花还是扬起往日一样的笑容,向季影打招呼。
季影怀着沉重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敢和春花对视。
就算事出有因,她们终究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了伤。
季影问了春花秋月目前的身体现状,拜托人好好照顾她们,又问尉迟晏,“那天……有多少人受伤了?又有多少人……”
话到这里就停顿住了。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季影却觉得难以说出口。
尉迟晏一直沉默的跟在她旁边,清楚季影想问什么,系统已经回来,她也已经知道真相了,尉迟晏没有理由继续瞒着她什么。
季影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受伤的有谁,死亡的人里包括谁,那些人是什么身份,季影有没有见过,他都无一隐瞒。
在尉迟晏说这些话的时候,季影一直抬着头,看着碧蓝的天空。
春花曾说,那里是季影直播时光屏出现的地方,只是现在直播暂时消失不见了。
尉迟晏说完,在一旁陪着季影沉默,和她一起抬头看天。
在真相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多余,尉迟晏能做的,只有安静的陪着她,陪她慢慢消化这些事。
离开太医院之前,季影在春花的病床边坐了很久。
她低垂着眉眼,轻声问,“春花,你会怨我吗?”
因为要保护我,导致你们受了伤,秋月至今还生死不明。
然而春花却摇了摇头,第一次主动握上季影的手。
“神女,我们怎么会怨你呢?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事,如果秋月现在醒着,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在季影闻言抬眸看她时,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神女,千万别自责,因为我们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您,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总是要有人为了理想和信仰流血牺牲的,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是未来的某天。”
从来到太医院后就紧握着的手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被闷出汗水的手心感受到了风吹过时的一缕轻柔。
季影和尉迟晏离开了。
太阳渐渐下沉,一天又要过去了。
沉默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尉迟晏最先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真相。
对不起,让你在这里受到了伤害……
季影望着并肩而行的两道影子,她知道尉迟晏的意思。
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其实是感到生气的,气尉迟晏什么也不告诉她,气她自己只能靠别人保护。
但在春花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心底的怒火就被平息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她确实不适合知道事实真相如何。
她没有说没关系,而是问了其他问题,“在我来这里之前,你,还有安宁她们,也被刺杀过吗?”
声音里带着释然,没有了今天那股压抑的沉重。
尉迟晏侧眸看她。
季影的一六几的身高刚到他的肩膀,两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
“嗯。”尉迟晏回她。
影子在转角时有了些重叠,“你们害怕过吗?”
“怕过。”
没有人不怕死,尉迟晏也不例外。
只是在伟大的理想面前,死亡就不足为惧了。
重叠的影子再次分开。
磨难也能让人成长。
尉迟晏看着比以前多了分成熟的旁边人,唇角浅浅勾起。
天色暗淡下来,太阳落了半个在地平线后,只露出橘红色的半截,和地上残留的部分余晖。
是夕阳,也像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