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妄怔了一瞬。

他没想到......

为他撑伞的人，居然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

少女青丝如墨，随意地披在脑后，微风轻拂，墨染的发丝扬起，美得就像一幅画。

琉璃般澄澈透亮的眼眸灵动纯真，不染杂质，一眼便能望到底。

犹如误入凡尘俗世的仙子。

......是幻觉吗？

祈妄垂下眼帘，心里嘲弄地想。

他这种不祥的存在，生来便受尽冷眼，世人皆怕他辱他。

若是看清了他的脸，这个少女也会马上害怕地离开吧？

幼薇也在打量祈妄。

上次见面太过突然，她并没有看清魔尊的脸。

少年面容精致昳丽，犹如浓墨重彩的泼墨画，漂亮得不像话。

他瞳色很黑，眼眸狭长，在那形状漂亮的眼尾旁，还生着一小片魔纹。

是长在阿鼻地狱的曼珠沙华，格外妖冶魅惑。

见到幼薇目光落在他的魔纹上，祈妄薄唇紧抿，哑声道。

“很恐怖吧......?”

“害怕就赶紧滚。”

他黑黝黝的眼里泛着冷意，看上去似乎很凶。

只不过那眼底流转着黯然与失落，丝毫不作假。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幼崽若是没有父母保护，便只能竭尽全力地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这是少年祈妄的处世哲学。

幼薇眼眸弯了弯，看穿了祈妄的伪装，她举着伞往祈妄的方向倾斜。

魔纹是魔族实力的象征，只不过流落凡人界的祈妄还不知道。

“不丑呀。”

“很特别呢。”

少女娇软清甜的嗓音落入耳中，化作阵阵暖流，流进祈妄心间。

身上的伤口很疼，在那一瞬，却好像不疼了。

祈妄怔然地偏过头，发现幼薇正在看他。

少女定定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偏见、没有歧视、没有厌恶，

目光纯粹而简单，像一张白纸。

她似乎真的不在意。

幼薇细白柔软的指尖在祈妄面前挥了挥，拉回了他的注意。

“比起谈论这个，现在应该快点找个地方避雨吧？”

“你的伤势......可以吗？”

祈妄闻言，视线落在幼薇衣裙下摆，那里被雨水沾湿了。

她雪白的靴子踩在泥潭里，雨水混着泥水，把干净的靴子都弄脏了。

他拧着眉，也觉得应该赶快找个地方躲雨。

“没事。”

“我带路，你跟着我就好。”

伤痕累累的少年，步履踉跄地试图行走，像是风雨里不肯弯折的青竹，坚韧不拔。

瞧着祈妄摇摇晃晃的样子，幼薇轻叹一口气，上前搀扶住了他。

但考虑到祈妄的自尊心，幼薇抬起眼眸，“我有些走不动了......”

“我们一起走吧。”

祈妄长睫轻颤，明白这是幼薇的好意。

眼下暴雨倾盆，他也不该再为了面子拖累他。

祈妄深深地看了一眼幼薇，沉默地点点头。

风雨飘零的世界里，两个年龄不大的少男少女，躲在一把油纸伞下，互相扶持着踏过泥泞。

鼻尖逸散着若有若无的少女馨香，缠绕着祈妄，让他心底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痴妄。

打从他记事起，没人愿意靠近他。

年纪相仿的孩童恶狠狠地朝他扔石头，骂他是怪物。

他辗转流离，从没感受过一丝善意。

祈妄目光悄悄看向身旁雪肤乌发的少女，眸底暗藏希冀。

若是一直这样......

便好了。

这里离祈妄指的地方不远，没过多久，祈妄与幼薇便到达了那个地方。

一座破庙。

三面透风，只有一个角落上的屋檐勉力支撑着，能够躲雨。

地方不大，两人坐在干草堆后，便没剩下多少空间了。

祈妄垂下眼，悄悄掐红了手掌心，他从没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躲完雨，你就走吧。”

这样的地方，配不上那个少女。

待他养好了伤，再去报恩。

幼薇眼尾泛红，眼中水雾氤氲，拉住祈妄破破烂烂的袖口。

“可是......”

“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可不可以收留我。”

祈妄的戒备心很强，只有在他年纪尚幼时待在他身边，未来才有可能接近昆仑镜的碎片。

所以，幼薇想继续待在祈妄身边。

少女眼眸波光潋滟，瞳仁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叫人无法拒绝。

祈妄视线落在幼薇按住他袖口的手指上。

白嫩，细腻，纤长。

养尊处优的一双手，从来没做过活。

貌美倾城的少女，身上的衣裳虽然朴素，但用料精美，定然出身不凡。

她来历不明，意图不明。

这很可能是一个谎言。

“好。”

“你不嫌弃的话，可以。”

但祈妄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幼薇梨涡浅浅，唇角翘起，没想到年幼时的祈妄，戒备那么低。

本以为要拉扯好一会，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就同意了。

“那就多多指教啦！”

祈妄嘴角抿起，指尖颤了颤。

他望着笑容甜蜜的幼薇，久久不语。

就算是陷阱又如何呢？

这样虚幻而绮丽的美梦，他愿意一直做下去，无论代价是什么。

面容昳丽的少年，唇色苍白如纸，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却灼灼生光。

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是情爱。

但却在心底暗暗立下了守护少女的决定。

那样惊心动魄的暖意，他不愿放手。

很多年后，祈妄在等待幼薇的无数时光里，依然对今日刻骨铭心。

这是祈妄一生中，烙印在灵魂中的一日。

这一日，他遇见了幼薇。

祈妄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忽地乍现一抹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