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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是贫瘠的,住在塬上那些社员们的日子,很苦。
塬上的井水,富含硝酸盐、氯化碱,喝起来也苦。 许大良就住在塬上,他不怕苦。 因为许大良的心里,更苦涩。 现在, 在官庄生产队,那里面的社员和许大良之间,绝对算得上是相看两厌。 以至于许大良现在,宁愿离群索居、独自跑到塬上来搭个窝棚,天天挖坑植树。 他也不愿意回到官庄生产队里,去参加集体劳动了。 既然没有参加生产队里的出工,那就没有工分、没有基本口粮分给许大良。 以至于现在的许大良,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甚至有些时候,许大良还曾经经历过三天饿九顿的凄惨状况。 但即便是如此,许大良也不愿意回到官庄生产队去,他这是嫌弃那些社员们狗眼看人低、愚昧无知。 只知道以成败来论英雄、只会捧高踩低。 而官庄生产队那些社员们呢,则嫌弃许大良徒有其表、只会干一些虚头巴脑的、不切实际的事情。 所以许大良一气之下,便独子跑到塬上来植树造林,也不愿意回生产队里去了。 上一次, 因为许大良他固执己见,坚持要在无定河里修建拦河坝、引水渠。 结果给官庄生产队,造成了重大的经济损失不说,并且还浪费了整个生产队巨大的人力物力。 让全体社员们一整个冬天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因为这件事情此而带来的恶劣影响,如今已经慢慢凸显出来了:现在正值春耕。 官庄生产队,却没有合适的水利灌溉设施,以供社员们进行春耕生产。 造成了官庄生产队的社员们,如今一边要拼了命的去耕地播种,而到了晚上还得加班加点的,修建引水渠。 以便从临近的十里铺生产队、去年修建的那种沟壑蓄水池里,引来宝贵的农业灌溉用水。 好在十里铺生产队不计前嫌。 不仅允许官庄生产队,使用实力铺生产队宝贵的水源,而且十里铺生产队,甚至还派出了两台拖拉机,去帮助官庄生产最新建引水主渠道。 搞得官庄生产队的干部社员们,各个队十里铺生产队都心怀感激、同时也愧疚不已... 好在十里铺生产队的队长窦建德,他倒是很大气:“咱们都是兄弟生产队,同舟共济,守望相助,那也是应该的!”官庄生产队队长、社员们正为窦建德这句话,心怀感动之际。 窦建德大手一挥,又补了一句:“给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十里铺生产队,哪怕就是没这几百亩新增良田。 今年我们生产队的日子,照样能够过得红红火火!不就是从两个堰塞湖里,引一点水过去给你们用吗? 这有啥呀?那两块堰塞湖里的地咱们不要,也没啥。那你们种出来的粮食,还能比我们饭店的收益高?”
官庄生产队众人汗颜:人家十里坡生产队,确实牛皮呀! 社员们的家里,不仅家家户户都有拿工资的人。 而且看这样子, 到了年底,十里铺生产队社员们分红,据说光是那个饭店所赚到的利润,最终分到每个人头上,都不会低于30元。 足足30元呐! 这是个什么概念? 那些条件最好的生产队里、最好的壮劳动力,哪怕他全年无休,挣回去3600个工分。 扣掉那些七七八八的统筹、各级提留、还有乱七八糟的集资修路、捐资助学这些费用之后。 能够落到他们手里、折算成现金的话,也绝不会超过25块钱。 还是壮劳动力,没日没夜的干活才能挣到的钱。 假如一家六口,小两口加上一个身强力壮的儿子,三个壮劳动力。 分到他们头上的现金,顶大也就是75块钱。 另外三个半劳动力,加起来能够分到的钱,最多也只有45块。 两项一加起来,一个六口之家。 一年到头的总收入,也就是120块钱... 而人家十里铺生产队里,同样是六口之家,哪怕他们一家人都好吃懒做,啥也不干。 光是到了年底分红,这一户人家都能分到180块钱! 更何况人家十里铺生产队社员家里,多半都还有一两个在饭店上班,或者是在化妆品厂里上班的人。 他们一年下来的工资,那就更吓人了:两个工人,一年最少能拿到500块! 再加上还有生产队里出工,最终用工分折算成钱,所能分到的那笔收入... 那就太吓人了! 同样是六口之家,人家一年干下来,能够拿到足足近800块!! 这还不算,据说效益非常好的化妆品厂里的分红... 难怪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只要一听说对方是十里铺生产队的社员。 所有人的眼中,立马就会流露出一股艳羡的光芒,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向对方打问:你家小子多大了?是不是该说媳妇啦? 对方嘿嘿回道:现在我们十里铺生产队里,还没嫁出去的漂亮婆姨,女子可多了...哪还有到了年龄,但没娶媳妇儿的年轻后生? 也有人问十里铺生产队的社员:那你能不能做个好事,替我家小子牵线搭桥,好娶一位你们生产队里的年轻女子? 往往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 那位十里铺生产队社员多半会摇头:不顶事。 咱们生产队里的那些年轻婆姨女子,她们都是上次因为受洪灾,而加入我们生产队的新社员。 你们晓得不? 我们罗旋哥,对她们进行了很多场培训。 现在这些婆姨女子,她们不是在各个县城里的百货大楼,去帮忙卖化妆品。 就是在我们生产队的、化妆品厂里上班。 哪怕就是那些笨一点、模样长得没那么俊的婆姨女子。 她们留在各条沟壑里种地,人家也不会外嫁的... 别人一问缘由, 顿时就绝了打算娶十里铺生产队,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子那条心:人家那些婆姨女子种的地,都是十里铺生产队堰塞湖里,那种新增的肥沃土地。 塞北的土地贫瘠。 这些婆娘女子,她们怎么可能放着肥沃无比的良田不种。 非得外嫁出去,去婆家耕种,那种亩产不超过150斤的坡地? 要知道一个女人,一旦她外嫁出去了之后,不仅仅她们负责耕种的那些良田会被收回。 而且她们在十里铺生产队,年终的分红也就泡了汤... 结婚生子固然重要。 但现实的经济利益,其实更诱人:大家都实在是穷怕了呀! 更何况是这些大难不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婆姨女子? 如今她们好不容易祖坟上冒青烟,遇到了十里铺生产队这种,既不排挤她们,反而还对她们处处照顾的好村子呢? 即便是这些女人想嫁为人妻,她们也不会外嫁的。 除非是入赘。 但是入赘这东西吧...哪有那么好弄? 所以十里铺生产队,在洪涝灾害后,收留下来的那些年轻婆姨女子们。 她们的个人婚姻问题,一直就那么悬吊吊的搁置着... 不过,这些婆姨女子们也不怕。 有什么是不能,用她们勤劳的双手去解决的呢? 十里铺生产队社员们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现在整个脂米县里,谁不知道十里铺生产队,社员们个个肥得流油、日子好的冒泡?! 十里铺生产队的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 阡陌相连,鸡犬相闻的官庄生产队社员们心中,就愈发的愤怒:这人比人呐,气死人,货比货就得扔。 同样是从巴蜀来的插队知青,同样是主持兴建水利设施、同样是想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 可最终的结果呢? 却是大相径庭! 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是在淤泥里。 于是官庄生产队,社员们心中的怒火,越积越深、越烧越旺。 最终, 他们会把怒火发泄到谁的身上? 这就不言自明了。 这一天晌午时分。 许大良正蹲在窝棚门口,后背朝外。 “怎么,又断粮了?”
在许大良的身后,传来朱赶超的声音:“喏,我给你拿来了10个馍馍,你先拿去凑合一下吧。”
“拿走。”
许大良头也不回的哼唧道:“自个的日子,我自己熬。谁要你跑到我这里来晃荡?还嫌我心里不够烦躁吗?”
朱赶超嘿嘿一笑:“你心里烦躁归烦躁,可那顶不得饭吃。别倔了啊,咱们谁不知道谁呀?”
“你知道我?”
许大良闷声闷气回道:“知道老子,还给我拿馍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面食,不抗饿。”
巴蜀有很多人,不会拿面食当主食吃。 就像塞北大家很稀罕的白面饺子,落在不少巴蜀人那里,只能把它当成零嘴吃吃。 如果连着吃上一天的饺子的话,像许大良会觉得他自个儿没吃饭一样,会饿的四肢无力。 反过来也一样,很多北方人连续吃几天的米饭,也会觉得肚子里老是空空荡荡的。 这和面食米饭,谁好谁差没关系。 只能说这是长期以来,养成的生活习惯,所造成的差异。 朱赶超听到许大良这么一说,不由伸手把他的肩膀给掰过来:“你在吃...许大良!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许大良嘴里, 塞着满满的白色泥土,还有一些黏黏糊糊的绿色汁液,正顺着许大良的嘴角缓缓滴落... “这有啥?”
许大良满不在乎的,举着手里那个白色的“饼子”啃了一口,“你恐怕不知道吧?这叫做高岭土。 在里面加上一点杂面、再弄上一点点野鸡油,加葱花、盐,花椒...味道还真不错嘞。”
朱赶超怒极:“爬!困难时期的时候有人吃观音土,老子又不是不知道。 许大良,赶紧收拾东西给我走!咱们下山,你一个好好的有为青年,难道这一辈子就想报废在这荒郊野外?”
“别说的那么难听。”
许大良一边若无其事的喝着野菜熬成的糊糊,一边啃“白面饼”:“我这叫忆苦思甜。这个白饼,味道其实不错的。 你没看我加了那么多的作料?朱赶超,你肤浅了哈。 你没看见报纸上说,在南美洲有个叫海地的地方。用高高岭土做白饼卖,还是一种产业哩!”
朱赶超大怒:“少跟我日南扯北的!我管它海地还是地中海!不走是吧?”
“呲——” 只见朱赶超划着一根火柴,就待把许大良赖以遮风挡雨的窝棚,给付之一炬! “你敢?”
许大良也怒了,猛地一下子就扑上去,将朱赶超给掀翻在地。 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顿时在黄土地上打作一团,直蹬得黄沙飞扬、让人迷离的睁不开眼... 正在此时。 塬上响起一道朱赶超、许大良二人都很熟悉的声音:“哟,忙着呢这是?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打架,看来,许大良同志,你并不怎么饿啊。”
“哎,别搂他根子啊。”
“哟,这一招懒驴打滚用的不错。”
“对!要用双腿绞住他的脖子,把劲!再把他的手腕儿给控制住。 使劲啊,你倒是用两只手控制住他的右手,那你就赢定了!加油啊,没吃饭?打架跟个娘们儿似的...” 尘烟迷离,一尺之内都让人有点看不清。 但许大良闻声辨人,嘴里怒道:“罗旋你死远些!要想看热闹,你咋不去看二人转呢?”
罗旋嘿嘿一笑:“听酸曲儿有啥好的? 在这里来,可以看见一向光辉伟岸、浑身正气,积极奋发、浑身充满了正能量的许大良同志。 竟然和自己的同窗好友,打成一片...这种场景,可是难得遇到一回。”
“当我也是猴?”
许大良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冷哼:“别拿你戏耍老梁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告诉你,没用。”
罗旋举起手中的烧鸡:“这个好使不?”
“还行。”
许大良伸手接过烧鸡,狠狠地啃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有屁快放!咱先说好,打消你招募我去帮你的念头吧。 老子现在干的这项事业,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 这件事情的重大意义,不是去替你管个什么破厂就能够比得了的。”
罗旋笑道:“美得你!还想着我给你安排工作,还得求着你?说的老子的厂里,好像招不到人一样。”
许大良叹口气:“既然不是为了招募我而来,这我就放心了。说吧,又要让我去替你干什么缺德事?”
许大良是一个宁当鸡的头,也不做凤尾的人。 如果说家具厂、包括那个货运信息服务社,不是罗旋承头把它们开办起来的话。 许大良倒也愿意去上班。 但问题是,这是两家罗旋管着的企业,许大良是不愿意窝在罗旋手底下干事的。 “我这次来找你,只有一件事。”
罗旋伸出一根手指头,“明天的大会上,我不想和那个脑子有包的家伙多费口舌。你,去替我收拾老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