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统领想请自己救人,萧遥的瞳孔一阵收缩:“恐怕要让杨统领失望了,萧某只是懂点落水后的施救,根本不通医术,那日也只是运气好救下了令郎。”
能够坐上禁卫军统领之位,杨统领自然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了解医术,但他却是个例外。
他知道萧遥救下儿子的手法不会是不通医术,也明白萧遥为什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医术。
面色纠结的他更知道这样去请求对自己有恩的萧遥很没有道理,这也是他过了这么久都没有登门道谢的原因之一。
“驸马爷,我知道自己的要求非常唐突,也明白你的顾虑。但那人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我还是想尝试一下。而且我能立誓,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对您的医术守口如瓶,否则武道崩塌,万世沉沦。”
面色同情的望着对方,萧遥还是拒绝了:“抱歉,我是真的爱莫能助。”
张了张嘴,面色难过的杨统领强压下心中的失望:“那,那应该是杨某弄错了。今日杨某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他日定携犬子上门亲自道谢!”
注意到对方落寞的神情,同样面色复杂的萧遥忍不住问道:“那位是有性命之忧吗?”
微微一愣,面露迷茫的杨统领下意识的回答道:“有位医者说恐怕最多还有半月。”
“他是什么人?值得救吗?”
听到萧遥的话,杨统领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是我的老师,鹿鸣学院的院长裴青山!老师一生教书育人,品性高洁,绝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其实长公主也是老师的学生。驸马爷您的意思是?”
无奈的叹了口气,萧遥有些自嘲的说道:“见死不救者不配为医,老爷子立下的规矩,可笑吧?说不定这次要把我自己给害死了。”
“驸马爷请放心!无论如何这事儿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您现在手头上有事吗?我们立刻出发?”
“你刚不是说还有公务在身吗?”萧遥有些无语的说道。
……
在杨统领的带领下,萧遥来到了大兴城郊区的一座山林。
石台上,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安静的远眺着,浑身死气。
皱了皱眉头,萧遥意识到对方最大的问题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在杨统领的呼唤下,老者缓缓转身。
“哦,是怀安啊!这位是?”
“老师,这位是萧遥,我带他来帮您瞧瞧身子。”
“萧遥?是那位写出‘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半阙诗仙萧驸马吗?”
拱了拱手,萧遥一脸恭敬的说道:“裴老谬赞了,那几句诗文确实是出自在下之口,却并非在下所作。诗仙二字万不敢当。”
不知道为什么,萧遥感觉老者是个可敬之人,所以不想骗他。
“萧驸马谦虚了,能在临死之前听到八首绝世之作,老朽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只是不知老朽能够有幸听到那四首诗作剩下的半阙?”
“晚辈暂时还没想起来,裴老怕是得等一等了。”
轻叹一声,老者有些感慨的说道:“那老朽恐怕等不到了,真是遗憾啊……”
皱了皱眉头,萧遥有些不解的问道:“晚辈斗胆问一句,裴老学究天人,应是下察地理,上达天命,为何一心求死呢?”
面对萧遥的疑问,老者沉默了许久才悠悠说道:“老朽乏了。”
“老朽谨记圣人教诲,教化天下。不说多么优异,却是勤勤恳恳。可转眼六十载,大隋依旧是魑魅魍魉横行。陛下醉心修道不理朝政,太子残暴手足相残,礼乐崩坏,世风日下……老朽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
老头这是信仰崩塌了啊……
不过任谁努力了一辈子发现自己努力了个寂寞都会崩溃吧?
萧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对方。
一旁的杨统领也是长吁短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晚辈的学识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不过晚辈曾听一位前辈说过,功成不必在我。”
几个字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裴青山耳旁:“功、功成不必在我?”
不只是裴青山,一旁的杨怀安也是听得浑身鸡皮疙瘩。
“不错。前辈所行之事本就是一种传承,圣人都没做到的事情,裴老做不到不是很正常吗?圣人没有教化天下,不也有先生这样的传承者依旧在为他的宏愿努力吗?皇帝昏聩,太子无道,但先生不依旧教出了杨统领和我家夫人这样的人杰吗?”
“圣人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会在您这样的传承者身上实现。您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也会在您的传承者身上实现。”
“更何况,哪怕改变不了世道,但挽救一名误入歧途的少年不也是一件功德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好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朽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居然还没有小友看得透彻。惭愧!实在是惭愧!”
言语间,裴青山一扫之前的死志,起身对萧遥行礼道:“还请先生为我医治。”
萧遥的一席话点醒了裴青山,此刻的他不但不想死了,反倒激起了无限求生的欲望。
他想要把自己的理想传承下去,他想要去挽救更多的人,哪怕只有一个!
看到这一幕,杨怀安激动不已:“驸马爷,还请为老师医治!”
裴青山只是积郁成疾,又心怀死志,本身并没有什么顽疾。
心结解开后,萧遥只是用逆命四针帮他梳理了一下肝气,连药都不用开。
在送萧遥回城的过程中,杨怀安就差把萧遥当神仙供起来了,说话都要弯下腰半弓着身子。
等到送走了萧遥,几个属下不解的问道:“头儿,他不就是个驸马写了几首破诗吗?至于您这么重视吗?”
怔怔的望着萧遥离去的背影,杨怀安一脸复杂的说道:“你懂什么,对他来说,无论多么重视都不过分……”
似乎想到了什么,杨怀安面色一肃道:“有关萧驸马的事情,你们若胆敢透露半个字,休怪我不顾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