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北抵大洪山,南依汉水,是扼守襄阳的门户。此时北面东面都是战火连天,却似乎还没有烧到此处,城中依旧非常热闹。 沈元景带着杨公宝藏的地图离了飞马牧场,倒是没有急着回长安取宝,而是准备去往东平郡,参加大儒王通的寿宴。 此时他已算得名满天下,王通自然也是听过他的大名,之前便客套的遣人到过大兴城,送了一份请柬。 沈元景料定李阀退军之期还需两三个月,左右无甚大事,且听说箫艺震惊天下的石青璇亦是受到邀请,便决意东行。 临近汉水,他又拐了个弯,选了另一条路来了竟陵。现下他身在一座就楼上,对面就是城中守将方泽滔的寓所。 此城依旧是由朝廷任命的官员维持,只是乱世之中,兵马横行,竟陵实际已然落入了方泽滔的掌控之中,只待杨广身死,恐怕又是一股新生的势力。 沈元景正思考此地独立,会对天下造成什么影响,就听到酒楼里面有一老者悲说道:“唉,天下只统一了不到四十载,现下又要大乱了,但愿莫要重现五胡乱华、南北对峙的局面,更不要波及到咱们竟陵。”
边上一个中年文士安慰道:“叔父放心,方将军乃是有能力之人,定然会保得此城平安。”
老者叹气道:“方将军自然是不错,可这乱世里头,仅凭着咱们竟陵这点实力,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自保的。且不说其他势力了,下游的杜伏威就一直虎视眈眈,落到江淮军手里,也好不到哪去。”
中年文士苦笑道:“这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不过方将军已然和飞马牧场达成了同盟,危急之时,多少能够起到一些作用吧。再者,实在不行也只好投降了。 听说因为那位沈浪大侠的一番教训,以及灭了迦楼罗军的威慑,杜伏威好像收敛了许多,税课的重,但总算不敢明抢了。”
旁边一位青年忿忿不平的说道:“也不知道沈大侠是如何想的,也不看看天下都被杨广那昏君祸害成什么模样了,还去大兴城做什么?听说若非是他帮忙,唐公早就攻下大兴,不是正好将那昏君气死得了。”
中年文士说道:“这等大人物的心思,谁能够猜得明白,或许他别有所图,或许他可能还存有一分忠义之心吧?”
“忠义,昏君这一番折腾,天下谁还会对朝廷有忠义。”
青年不屑的说道:“就说咱们这里这些人吧,宁可是投降杜伏威,甚至战死,谁愿意再去给杨家当狗?”
这楼里众人纷纷附和,有人高声唱道:“又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老亲倚闾望,少妇守空房。有田不得耕,有事谁相将……” 这曲子乃是“知世郎””王薄所做。大业七年,此人在山东长白山率先发难,掀起了反对暴隋的序幕,这首《无向辽东浪死歌》,便是当时起义的口号之一。 “众人于隋炀帝之恨意,乃至于斯,隋朝民心尽失,气数尽了。”
沈元景心中暗道。他又听了一阵,大都是关心竟陵城何去何从,也无其他各方势力的消息,见城中暂时也算安定,便回了客房休整,准备明日一早离开。 …… 夜半时分,沈元景正打坐,忽然听到屋顶有极其轻微的声音,仔细聆听,有一个身法极为高明人,立在头顶瓦片上。 这人呼吸若有若无,显然内功不俗,乃是除却石之轩外,沈元景遇到过的最为厉害的人物。他轻轻下床,伸手拂开窗户,穿窗而出,飘到了屋顶。 首先迎接他的,是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灿若晨星,里面带着一分惊异。浓疏合适的眉毛,又将这双眼睛衬托得如同两汪轻起涟漪的湖泊。 仅这双眼睛,就能让人沉醉其间,无法自拔,更不用眼睛只是这绝世容颜上的点缀。面色赛雪欺霜,瑶鼻秀挺精致,樱唇红润中带着妖艳,有一股惊心动魄又欲罢不能的魅惑。 鹅黄色的长裙,在月光之下显出一丝暖意,与她似幽似怨的模样形成强烈的反差,这种怪异渲染出一分迷茫和疯狂。 黑夜如纱,披在她身上,又似乎为她加上了一味沉沦。这个女子,实在是夜的精灵! “好一个妖女!”
沈元景不由得赞叹一声,说道:“夜深人静,天寒地冻的,婠婠姑娘你不穿鞋,脚上是否会冷?”
“啊?”
婠婠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宜嗔宜喜的道:“你这人说什么胡话哩,哪有一上来就盯着人家脚看的。”
沈元景轻笑一声道:“我也不愿,只是你恰好站在我头顶,一想到有人光着脚踩在我头上,便分外的不舒服。”
婠婠做了个怯生生的表情,说道:“婠儿不是故意的,那公子要小女子如何补偿于你?”
沈元景道:“正好我要去往北方,一路上也没个人端茶倒水,我看你也有些机灵,做个粗使丫头,应当绰绰有余。”
婠婠脸色顿时现出一丝红晕,咬着嘴唇说道:“能做公子的丫鬟,是小女子的福气。只是公子真的只要我端茶倒水,不用铺床暖被么?”
她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分外的诱人。只因沈元景上房的轻功十分高明,她有些拿不准,还在暗中催发天魔魅功,若是寻常男子,定然是抵挡不住,魂都要丢了。 沈元景却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说道:“铺床叠被、洗衣晾晒那种精细活,你笨手笨脚的,如何干得来?等哪天抓了师妃暄,可以让她试试。”
婠婠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柔声说道:“郎君这样说话,可真是伤了婠儿的心了,我哪里不如师妃暄?郎君是否可以给婠儿一个机会,试一试哩?”
“好。”
沈元景点点头道:“就在此地,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能胜过我,我来给你铺床叠被都可。我先让你三招,若是十招之内,拿不下你,你也可自便;否则就老老实实的跟在我后面,等上三个月吧。”
婠婠抿嘴一笑,婷婷袅袅的移步过来,轻声说道:“郎君你还没有告诉婠儿,你的高姓大名哩。”
“沈浪。”
“呀!”
婠婠轻轻捂住檀口,出声道:“原来是‘玉面杀神’沈浪公子,难怪如此自信哩。”
她嘴里惊呼,脸上亦是露出惊容,眼中充满崇拜,伸手抚向沈元景的胸口。 沈元景却是不信对方没有认出他来,也不动声色,由着她演这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