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在众神之神的帮助下，伟大的哈法里斯皇帝，曼努埃尔十一氏，打败了从西方而来的野蛮人，重塑了帝国昔日的荣光。
当曼努埃尔十一氏身着紫袍，头戴月桂冠，骑着白马光复米克拉加德后，他登上蒂奥杜西城墙，宣布光明神教为哈法里斯帝国正统且唯一的国教。
之后千年，沧海桑田，曾经庞大的哈法里斯帝国逐渐瓦解成各个小型公国，但光明神教一直作为这片大陆上最富权威的宗教而存在。
它的影响力甚至超越了宗教本身，成为这片大陆真正的统治者。
而弥撒正是圣教会最重要的仪式之一。
克林有些不解，赫拉斯作为一个恶魔，怎么会对宗教这一套仪式这么熟悉。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要关注的重点，克林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赫拉斯参加弥撒，那在主教念经这个环节，对方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原谅他这种滑稽的忧愁吧。
虽然克林对光明神心存怀疑，可毕竟他是受过十几年潜移默化的宗教熏陶的。
克林潜意识里就认为弥撒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那么，神圣的对立面是什么？
邪恶。
而在传统认知中，恶魔往往是邪恶的代名词，是会被神圣消灭掉的东西。
况且，要是宗教真的没用的话，那圣水为什么可以对付吸血鬼和其他黑暗的东西？
克林可不希望看到，等会儿主教念经的时候，身旁的赫拉斯突然头顶冒烟，全身着火，尖叫着变成一堆灰烬。
这个场景光是想象，克林就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外加莫名的尴尬。
“我们还是走吧。”克林拉着艾迪的衣袖在避免被人群冲散的同时，小声地劝说着赫拉斯。
对方对此却无动于衷，只是紧紧攥着克林的手腕。
克林见赫拉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继续劝道：“待会儿主教就要进来了。”
他识趣地没有说出自己的设想，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而当赫拉斯听到这句话后，他停住脚步，回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克林。
克林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不由又问道：“怎么了？”
“你在担心我。”赫拉斯果断地做出这个判断。
还没等克林开口承认或否认，他就转移了话题，“我突然发现，有很多事情没告诉过你。”
克林听后腹诽，心想自从遇到赫拉斯之后，除了关于那什么什么族的事情外，他有告诉过自己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现在可不是教学的好时候。”
赫拉斯对此不置可否。
克林见无法动摇他的决心，索性也就不劝了。
赫拉斯还没急呢，自己急个什么劲？
他有些赌气地想着——反正到时候变成灰的是赫拉斯不是自己。
克林四处张望着，周围这一圈的条凳都坐满了人。
而后，他看向更远处，发现靠近主祭台的三排位置都空着。
“来吧，我们去前面。”克林反转左手握住赫拉斯的手，右手揪着艾迪的袖子，就要往那边走。
可还没走上几步，一个身穿黑袍，手里拿着红色蜡烛的神职人员就拦住了克林等人。
“你要去哪？”他语气不善，“那不是给你们的位置。”
这名神职人员真是高傲极了，克林试图和他对视，却发现怎么都对不上对方的眼睛，看到的只是他的鼻孔。
克林立刻想用教旨里那句广为流传的“世人平等”和对面这个眼睛长在鼻孔上的神职人员好好辩一辩。
可还没等克林开口，一旁的艾迪就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像是要息事宁人那般。
“那有个空位置。”
艾迪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克林往西北方向最后那排拖去。
……
在如此拥挤的教堂中能找到空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克林也不要指望找到三个一排的空位置。
最终在克林的强烈坚持下，他和艾迪挤在了一个位置上，而赫拉斯则坐到了他们的前一排。
克林发现，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坐在赫拉斯身旁的人，在他坐下的那一刻都会自动与他拉开一英尺的距离。
而在对方则靠着窄窄的椅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他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硬邦邦的条凳，而是什么垫着毛皮的王座一样。
克林盯着左前方那颗银色头发的后脑勺，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究竟塞了些什么东西。
主殿穹顶上，光明神的塑像静静地用它仁爱的眼睛俯视着每一个人。
那它会发现这其中藏着一只恶魔吗？
正在克林进行无意义的思考时，“铛铛铛”几声金属敲击音在主殿上方响起。
原本嘈杂的人群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渐渐安静了下来。
厚重的橡木大门缓缓开启。
最先走进来的是两队装备更加精良的护卫，盔甲反射着教堂的烛光，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他们在朝向主祭坛的那条通道上左右两边分开站好。
“什么鬼？”克林凑在艾迪耳边小声说道：“今天到底要来什么大人物？”
“那是坎宁安家族的徽章。”
“啥？”
“你不认识吗？”艾迪有些疑惑地向克林看了一眼，见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便介绍道：“你居然不认识——那可是这里的领主。”
……
然后，一行穿着正装的男人携带着自己的夫人，家眷走了进来。
克林他们这个位置选得很巧，正好靠近走道，所以不用怎么费力张望，就可以看清走过的人是谁。
“那是市长，走在中间的是行政官，后面的是……”
艾迪轻声向克林介绍起他认识的一些人。
对方的声音低的和蚊子哼哼没什么两样，克林也只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克林望着不远处那个拥有着栗色头发的贵族老爷，向艾迪这样问道：“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家族——这里的领主？”
“谁？”
“就是前面那个——他头发的颜色和你一样。”
“这……”艾迪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领主大人啊。”
……
克林知道自己这回问了个蠢问题，于是闭上嘴，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默默地把目光放回到了那群的贵族身上。
当他们依次落座之后，一声钟声在肃穆的教堂内响起。
主殿的大门再次打开。
这回进来的是一队身穿白袍的神职人员，他们举着圣牌，步伐缓慢。
牌子两边悬挂着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教堂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克林当然也不例外，但他注意到，赫拉斯并没有这么做。
对方依旧是那副样子。
而从克林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微微仰着头，注视着穹顶上的光明神像，似乎正在回忆些什么。
赫拉斯这幅样子克林之前也见到过——在方尖镇的小教堂里，也是面对着神像。
克林不由有些好奇——自己对于赫拉斯可谓是单向透明，对方完全知道自己的一切事情，可自己却对赫拉斯一无所知。
这并不是平等的关系，克林下定决心——等有时间，他一定要从赫拉斯嘴里问出点东西来。
在当克林走神的时候，那些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已经举着神牌围绕主殿走了一圈。
神牌被放上祭坛。
克林随着人群一起坐下。
而按照弥撒的一般流程，主教也应该要在这时出现了。
克林正这么想着，一个身披紫色大礼袍，头带四角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主殿门口。
在紫衣主教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克林发誓，他感觉到这里面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钟。
原因无他，这位主教长得太美丽了。
……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他铂金色的长发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紫色的双眸甚至令主殿都陷入了一片迷幻的潋滟中……
美丽，圣洁又……
妖艳。
克林缓缓吐出氤氲在胸前的一口气。
在这瞬间，一个古怪且阴暗的念头闪现。
他想要占有这份美丽。
疯狂的，不顾一切的侵占……这份美丽只能能囚困于自己手中。
！
克林猛得回过神来，他为自己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感到惊诧。
而在下一秒，这个念头就和它出现那般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
“他是这座教堂的主教吗？”克林推了推身旁坐着的艾迪。
对方似乎也陷入了呆滞中，过了几秒钟，艾迪才回过神来回答他的问题。
“不，不……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克林看着那位主教身上的紫袍，大致猜测对方应该是来自教省的主教。
根据光明神教的教制，数个教区组成一个教省，其主教长则被称为大主教。
他们一般穿戴紫衣紫帽——就和现在站在主祭坛上那个差不多。
但是，克林不明白的是，这个大主角是不是太年轻了？
在他的印象中，一般能当上大主教的人，通常年纪都很大了——都是些满脸皱纹老头子，可台上这个看上去撑死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紫衣主教来到祭坛开始诵读和讲道。
他的声线和他本人的长相一样好听，带着一种吸引人的腔调。
但即使再怎么好听，克林也依旧困了。
他歪着脑袋，眨巴了几下眼睛。
金色睫毛扑闪扑闪得，像是蝴蝶的翅膀。
克林最讨厌的就是弥撒了——蜡烛燃烧散发出的油脂气味，热烘烘的温度，以及一个喋喋不休的主教。
这一切都让他昏昏欲睡。
可偏偏克林还睡不了……
小时候，修女会使劲掐他的胳膊，把克林掐得眼泪汪汪，等到仪式结束后，他的手臂早就一片青紫。
而等克林成了教廷的骑士后，他就更不能睡了，没了修女，他只得自己掐自己。
弥撒给克林留下的印象总是痛苦的。
克林摇了摇头，试图保持清醒。
紫衣大主教依旧在祭坛上喋喋不休。
“世界上有很多善良之心，我能看到很多……”
都是些陈词滥调。
克林抱臂看着祭台上年轻美貌的大主教，他布道的内容与他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你拾取灰烬中的羽毛，将它……”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克林便将注意力集中到赫拉斯身上，可惜的是，对方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克林索性研究起他的头发来。
到最后，他将赫拉斯每根头发的走向都研究的一清二楚，大主教却依旧没有结束他的布道——不过好在，他开始说结束语了。
克林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注意到，原本站在祭坛旁的卡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