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去开一下门,妈妈在浇花呢。”
从这一声响起之时,何亦的心便随之剧烈颤动起来。
右脚不禁向后一退。
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有什么久等太久的话要说出口来。
眼眶不知何时竟湿润了,应该不是伤心,不是痛苦......
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来自心灵深处情感的迸发。
他莫名想逃,此刻内心翻涌着的各种情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可他依旧站在这扇贴满跳跳虎贴纸的门前。
因为里面似乎有着几道来自灵魂与血脉的羁绊在牵引着他,告诉着他。
“你已经到家了,外面没有归处。”
门内有个人应了句好。
然后便是在何亦耳中莫名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难道是因为这扇门的隔音不太好?
“哥哥?!”
门还未打开,便传来一个少女惊喜与兴奋的声音。
何亦还没回过神来,门便已被迅速推开。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韵脚里外满是喜悦。
何亦被搞得有些茫然,就那样愣愣的站着。
低头望向扑进自己怀里的身影。
却看见这个人的头发上戴着一个浅粉色的发卡,发卡较宽的一侧还刻有一个小老虎的图案。
何亦心头猛然一颤,似乎有很多回忆就要涌现。
脑子莫名有些发麻......
竟使得他不禁将右手抵在头上,双眸紧闭。
“叶子,今天有好好学习吗?”
空气之中突然出现这样的一句话。
何亦感觉有些奇怪,是谁莫名说这一句话,感觉好近。
近得......好像就在嘴边。
他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嘴微微张着。
然后又好似神使般闭上,重复回刚才的嘴型发声。
“......吗?”
何亦有些愕然,因为他发现,这竟就是自己说出的。
说得很自然,很平淡,很......宠溺?
就好像他本就该这么说,就好像他本就想这么说......
怀中的人听到这句话似乎微微一颤。
然后慢慢松开将何亦抱得紧紧的双手。
后退几步,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挠了挠头发。
似乎有些做贼心虚的笑着。
“嘿嘿......那啥,这不是作为妹妹的心察觉到了哥哥今天会回来,所以给自己放天假什么的,而且......”
何亦望向眼前之人。
身高可能刚刚达到自己的脖颈处,穿着洁白连衣裙,领口的丝带绑成一个浅粉色的蝴蝶结。
眼眸之中盛满山光水色,日月黄昏,灿烂而明亮。
正看着自己,笑得很天真可爱。
竟让何亦不禁想起在那个空间之中初见时,“他”时的模样。
何仪仪见她哥哥似乎正在失神,赶忙抓紧机会就往屋子里跑去。
边跑还边向右边喊道:“爸妈!哥提前回来了!那什么,我先回屋子里学习了欧!”
“学习”两个字的声音莫名要大很多,像是要向谁邀功似的。
随即一个男声便立刻说道:“还得是你哥才能治得住你啊。”
何亦看着这一幕,嘴角竟有些微微的上浮。
这种感觉,很熟悉......很自然。
他觉得自己应该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该进去了。”
何亦不禁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双手抓在单肩包的背带上。
慢慢走进,这个“家”中。
一步一步,走得很谨慎,很郑重。
就像一个离乡半生的人,费尽千辛万苦回到家门前时。
却觉着,有些无所适从......
进门,便是大厅,右边台阶下竟还有一片小小的泥土地。
应该是与周围高楼砌隔墙时多出来的一点儿地方。
这么说从外面铁门下来一层才算是这栋楼的第一层。
此时那片泥土地上一部分种着菜,而一部分则养着花。
因为何亦一眼望去,便可见得中间小道分开。
左边种着向日葵,右边种着白菜。
“逸儿回来啦,怎么这么早,李瑞安那小子不是说要去个把月吗?”
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何亦只觉着肩上一松,单肩包便被一个人提了起来。
于是他竟不自觉的便低了低头让其将肩带卸下。
当何亦抬起头来看向此人,只有一个背影。
穿着一件学校用的军训衣服,衣角上满是泥垢。
戴着一顶黄色安全帽,此刻戴的有些歪斜。
脚上穿着一双雨靴,已被石灰,泥土覆盖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手上拿着刚从何亦身上接下得单肩包,将其挂在一个落地圆盘衣架上。
只有最高处有位置,竟使得他需要高举右手才能挂上。
见此,他似乎突然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一股压制太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
涕泗横流......
何亦此刻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明明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个男子汉,自己忍住不哭,不闹。
可突然,父母出现在了眼前。
先前都快要结疤了的伤口,就这样再次裂开,甚至更大,更深。
鲜血直流......
爷爷说过:
有父母在的话,就能肆意的哭了啊。
何福超挂好单肩包,回过头来。
却看见何亦仍站在原地,哭的像个泪人。
顿时慌张得不知所措起来,赶紧跑到走到何亦身边。
“逸儿,你......你这是怎么啦?”
“在日本受欺负了吗?告诉爸是谁!首象也要他给个交代!”
一边说着,脸都有些涨红,似乎真的生气了。
但难道不该生气吗?
要知道除了出生时的那次啼哭,何亦在他们身边从未哭过第二次。
他们的孩子永远都是那么懂事,总是笑着的。
可此刻却哭的这样伤心,究竟得是受了怎样的苦?!
说实话何亦要真是受欺负了,他真的能当场给那人几铲子!
就用他工地上常用的那把钢铲!
可何亦听了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突然抱住了何福超,然后尽量小声的哭着。
他彻底慌了神。
“孩子妈!孩子妈!”
一个还系着围裙的女人应声便从大厅外的泥土地里走了回来。
她刚刚正在给向日葵周围新种的一圈玫瑰浇水。
“怎么啦?逸儿回来了是吧?他......”
话还未说完,却见得何亦抱着何福超......在哭!
当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手中的花洒壶一下子便掉在了地上。
赶忙跑到何亦身边,摸着儿子的头。
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到那样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或者说她几乎不敢去想。
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
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温柔的笑着,看着。
许久,许久......
父母的样子他早已记不真切了。
因为有时记得太清楚才会是苦楚......
泪水模糊了何亦的视线。
他擦了好几次才得以看清。
双手不知何时便已抓着爸妈的手。
抓的好紧......
好像稍微一松便会突然消失一般。
但这种感觉他还记得!
温暖而绝对安全......
何亦看着自己抓住的双手,嘴角竟扬起了一个充满稚气与天真的笑容。
就好像孩童抓住了与自己捉迷藏的父母。
泪水流过嘴角勾起的弧度滴到地上......
“爸......妈......我真的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