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只是醒来之时,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叶胜说,从那夜在街道上找到他起,到现在,算起来已经快要有一个月了,
胸腔内部重创,心脏上方三厘米处贯穿伤,极度失血,强烈撞击引发的多类骨裂,加上原因不明的奇怪脑运动,
每一样都是可以瞬间要了他的命的重创。
可他偏偏醒过来了,并且身体正在极速的恢复着,
但也正是何亦终于醒来那天,刚刚睁眼,只问过时间,他便扯掉了手掌上输血的针管与胸口的心电感应装置,离开了。
叶胜和酒德亚纪都曾阻止,可没人能够拦得住那个样子的何亦,
仿佛失去以往所有冷静与理智,眼眸之中像是忽的只剩下什么执念,就那样向前走。
没谁知道他要去哪儿,
何亦就那样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拐角。
只是从那以后,偶尔,会有人在北京某处看到何亦的身影,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夜以继日的寻找着
也有人在寻找着他,
一开始,没人知道这个曾经的s级,现在的学院悬赏对象,为什么还会,或者说,还敢留在北京
但后来,渐渐的就没人再去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抱着这种想法对何亦出手的人,要么住进了icu,要么都已经可以准备准备火化了,
【他更强了,就像一头行走的龙王,寻觅着只有他知道的东西】
最终,所有人都这样称呼他。
即便他们之中,甚至根本没人真正见识过龙王,
没人再去激怒他,只有学院或是加图索家族仍偶尔派人调查试探,全天候的观测着何亦的动向,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呢,似乎是在那场长久的暴雨终于结束的傍晚
没人再在北京发现过何亦,
他仿佛在那场暴雨中诞生的恶龙,也随着暴雨离开
------
华夏,乐清
秋季渐深,路旁晚枫吹拂,沙沙作响,
飒爽微凉的风吹进逐渐加厚的长衣里,总会不禁打个寒颤,莫名怅然若失
是啊,夏天怎么就过去了呢,又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来着,
好像就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波子汽水轻响,一朵云遮住阳光,雨忽的便落下了......与一片枫叶一起
再转眼,便已是秋天
而何亦,则仿佛一个过了季的傻子,仍穿着那件离开时的短袖,走在微凉的街道上,
也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说过话了,隔绝了与所有人的交流之后,只顾埋着头寻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乐清。
只是脑海之中,昏迷之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分明就是叶子,可又怎么会是叶子?!那双显然并非混血种应当拥有的黄金瞳?!
这些日子里,何亦在脑海之中回忆无数遍,他走遍了北京的每一处深巷,也去过叶子曾说过想去的所有地方,
可,终究什么也没有。
“那么......会不会是回家了呢?”
直至在不断重复的寻找中,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于是何亦便回到了乐清,
在这样的想法支撑之下,他终于快要到了那扇长长通道处的铁门外,走进里面,走下一楼......那里就是家
而当终于走近之时,却发现铁门前不远处的车道上正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车,而车门外对应的街道上,则正站着一个梳着马尾,马尾上绑了个大蝴蝶结的女孩,怀里还抱着一只猫,橘色的,应是养的很好。
但她什么也没做,就只是那样看着铁门与里面的通道,呆呆的看着,眉头时而微皱,时而舒展。
何亦认出了对方,在那次代替爸妈给叶子开的家长会上,坐在叶子旁的女孩。
“啊,何亦学长!您是何亦学长对吧!您,您好!在这见到真巧啊。”
注意到一旁有来人,他才回过神来,微微仰头看了看,她似乎也一下子就认出了何亦,表情一下子便变成了惊喜过望,
“我,我叫陈昕禾!仕兰07届的!”
说着,便立即抬起手来,
“你好。”
见此,于是何亦也只好伸出手去握了握,长时间的没有言语使得他开口有些干涩,
“没想到,在出国之前,还能遇到何亦学长,真是幸运呢,”
说着,她还抓起怀中小猫的手掌,也比了个打招呼的姿势,
“喵大,你也来打个招呼。”
何亦的神色略微变化,他认识的,这只叫喵大的猫,从叶子曾发来的短信和照片里,这应该是抱回家养起来了,
而现在要离开,应该是来和叶子告别的吧,于是便淡淡的问道:
“是来告别的吗?”
然而听到这话时,陈昕禾却是愣了一下,像是陷入某种迟疑,她笑着,却笑着有些迷茫,有些恍惚,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
“应该......是吧,不,不是,我......我好像,不知道。”
说着,她的视线穿过何亦,仍是望向那扇铁门后的通道,疑惑,不安,甚至是,悲伤?使得她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眼眸之中莫名湿润,
这忽然的状况,使得何亦也不禁一征,
“怎么了?你不是来跟叶子告别的吗?”
然而说完,却是久久的沉默,或许也不算久?
只是秋风从街的那边吹来,凄凄冷冷,却又莫名盛大,轻拂发梢,掠过脖颈,竟也从发肤凉进了心底,
终究,随着陈昕禾眼眶边上,一抹泪痕流下,女孩的声音才再度从这风中传来,
“叶子,叶子......是谁?”
语调落下,何亦心头猛地大震,竟比那夜乌云里的雷霆更加震彻,宝马车里传来了女孩父母呼唤的声音,
女孩哭着回去了,没来由的哭着,像是失去了什么再也找不回的,最珍贵的东西,
而何亦仍站在原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何表情,只是回过神来,自己已然跑到了家门口。
这是怎样的感觉呢,就与第一次到家时一样,心底酸楚得发痛,莫名的慌乱席卷全身,可当他终于抬起头来,观察四周时,却是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生疼的跳动,
门上贴满的跳跳虎贴纸不见了,阶梯上的鞋,少了两双,粉色的,蓝色的,其他的鞋上,也没了缝好的小布条......
“咚咚...”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仿佛潮汐般涌来,晦暗,孤独,无所适从。
但何亦终究,还是敲响了这扇房门。
“来啦。”
屋里传来妈妈的声音,但开门的却不再是叶子
然何亦却莫名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房门如以往一般,刮在地面,摩擦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张幸燕也依旧是那样温和又坚强的表情,然后望向正站在门外,深秋还穿着件短袖,看起来是在笑着的少年,
不免有些疑惑,然后问道:
“怎么了,小伙子,你有事吗?”
何亦顿时便僵住了,仿佛被封进了冰川,然后沉入海底,心脏好像也随即停拍。
剧烈的情感波动让他胃里翻腾不止,仿佛刀割般生疼。
“呃...我...不,我只是,只是想问您,您认识一个,叫何仪仪,叶子的女孩吗?她,她应该,她的年龄跟您的女儿差不多。”
而张幸燕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忽然捂住肚子,说话结结巴巴的少年,却只是疑惑的沉眸片刻,然后安慰道:
“你,是家里人失踪了吗?但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人,而且......”
“我们家也没有儿子或女儿。”
------
何亦逃跑了,从地下一层逃到了铁门外,就那样靠着门栏坐下
胃里强烈的不适感让他止不住的干呕,
他开始拿出手机,翻找一切与叶子相关的信息,电话号码,全部不见了,通讯录中只剩下李瑞安打不通的电话号码,短信也随之消失,而相册里,所有叶子与爸妈,他与爸妈的照片,仕兰的照片,都消失了,只剩下叶子一个人的照片,或者叶子和他两个人的照片,而且几乎所有背景都已模糊。
为什么会这样?!
何亦强行压住胃中的翻腾,开始思考原由。
为什么叶子消失后,爸妈,还有她的朋友的记忆全部消失,但是他的却没有。
为什么爸妈也忘记了他?但是叶子的朋友却记得?
不明白,何亦的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剧烈的情绪波动与长时间昼夜不停的高强度运作,让他无法凝思任何一件事。
“还好还在这儿。”
而这时,身旁的铁门旁却又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何福超。
他的左手正拿着一条围巾,还有一件外套,右手则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爸......”
何亦恍惚般习惯性的开口,但刚才发现的一切,却又让他猛地咽了下去,胃里又将刺痛,
“家里人失踪了,着急,很正常,但是要是连你自己也生病倒下了,还有谁会记得,还有谁能去寻找消失的人。”
说着,何福超便将手中的外套,围巾,都放了何亦的怀里,
“这个外套,是我的,新的,不脏,围巾是我老婆的,是她自己织的,也让我拿来,这秋天家,还是多穿点衣服,
要是让你的家里人看到了,该多伤心。”
说完,何福超又将另一只手上的黑色袋子放下,放到了何亦的手边,做完这些,他便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留下一句:
“找到后,就回家去吧,家里,一定有人还在等你们。”
随后,何福超便离开了。
当何亦打开那个黑袋子时,里面是三个月饼。
那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做的,吃进嘴里时,仍是原来的味道。
这时,何亦才想起......
原来,
中秋节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