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七月中旬，苏木之领养了路边的一只拉布拉多，名为五三，和许沐徐一起照顾它。

最初，它的形象还是只爱躲藏的内敛狗狗，到了八月底，五三已经长大了很多，活泼了很多。每天早上八点十五，许沐徐会准时出现在苏木之家门口，接过牵引绳就抱着五三下楼活动，九点左右再送回去。到了下午五点多，天暗的前一段时间，苏木之又抱它下去见见草坪花木。五三不亲人，但对照顾它的这两个人却格外黏腻。它很乖很聪明，什么事教个三到五次就能领会。

八月二十八这日，许沐徐照常七点起床，背好单词、吃完早饭，换个衣服就往五楼跑。

“遛狗遛得真积极。”

妈妈的话从身后飘过来。

“那可不，我走啦，我得对它负责任。”

换好鞋看妈妈一眼，她正收拾着碗筷和豆浆杯，许沐徐笑笑，关门出去。

上了两楼，看见苏木之家门已开了一道缝，便就门敲了敲，说：“我进来啦！”

听见这个声音，五三从客厅吭哧吭哧跑过来，许沐徐进门，弯腰摸摸五三的头。苏木之刚从厨房出来，他穿着白衬衫，系着围裙，站在落地窗旁，风吹，光线晃起来。

“等我一下，我整理一下，一会和你一块去。”

许沐徐蹲在玄关处，看少年急急地喝完手中的热牛奶，又解了围裙，觉得几分好笑。但是不作声，只是不紧不慢地等在那里。

苏木之整理好了，许沐徐便站起来，拿着牵引绳，说，“我们是不是要把它放到江爷爷那去？”

“对，今天先带它适应适应。”

“好。”

许沐徐抱起五三，等着苏木之拿好钥匙锁了门，两人一起下楼。

“可吃过了？”

“嗯，吃了刀削面，还喝了豆浆。我妈妈做的刀削面很好吃，下次有机会你来我家吃呀。”

“好呀。”

“作业写完了吗？”

“都写完了，就要开学了。”

“我也写完了。希望高二不要太难，每次想想我都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许沐徐，按部就班来就好。”

“嗯。”

就走下去，自此不说什么。虽说互相照顾五三一个多月，两人的交集仍是不多。许沐徐客套的，总把某种更深一些的事物隔在外面——“谁和我都有一扇墙，苏木之，哪怕你这样好，也是一样。”

下了楼，把五三放下，就找了处草坪陪它玩。五三蹦跳着，比往常要多些兴奋，因着它爱的两个人同在身侧吧。近一个小时后，抱着它去江爷爷的收容所。

收容所门是关着的，苏木之敲敲，一会儿，江爷爷来开门。看到苏木之和许沐徐怀里的狗，眯着眼叫他们进来。

“江爷爷，我可以把这只狗放你这里吗？白天我要上学。”

“成，你安心上学吧，爷爷替你照顾。”

“谢谢爷爷，明天我就把它的狗粮玩具都拿来。等晚上下完课，我再把它接回来。”

“可是爷爷，您晚上几点睡，我们下了晚课就快十一点了。”

许沐徐适时地插话道。

“这……”爷爷愣了愣，“我平日里八点多就睡了。”

“这样吧，爷爷，我让我妈妈下班后来接一下它，大概是五点多钟，这样也不打扰您休息。”

说罢，又转头对苏木之说，“不用担心，我妈妈很温柔。”

“好”，苏木之迟疑片刻，应下来。

“哈哈”，爷爷笑起来，声音浑厚有力，“小姑娘，我五点多就醒了，我看你们高中生六点多才出门，早上的任务就交给爷爷吧。”

“嗯！麻烦爷爷了。”

江爷爷摆摆手，只说不麻烦，还说，这屋子本就是有心人租下来的，一些买粮的钱也是往来的好人捐的，他妻子早年去世了，此后的生活，和这些动物相依着度日——妻子大着肚子溺水而亡，他伤心欲绝，近乎流浪到这个城市来，好在遇到善人，才一直生活下来。

往事在短短几句话里交代出来，几十年倏忽而过，听着的两人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岁月不是苍白的，岁月像水，明流与暗流混着，好多变动”——那日回家，许沐徐在她的笔记本上记道，“有时候，活着不为什么，也许多救只狗狗，行走江湖并非完全是自己的事。”

收容所里，杂居着毛色各异的猫猫狗狗，有些断了尾巴、伤了腿、掉了耳朵，多是流浪的在这个城里活不下去的。江爷爷把它们从垃圾桶边、桥洞旁、楼与楼的间隔处捡回去，喂吃的，给洗澡——把那些动物厌人的性子一点点抚平。

常有新来的猫，认生，碰一下便在他手上留几道抓痕。江爷爷只笑笑，说：“它们是被欺负怕了，不碍事的。”

收养新来的猫要带它们去打疫苗，被抓出血来自己还要去打疫苗，多费周折，生活比计算一道难题要复杂得多。

——扣扣扣。

是妈妈在敲门，许沐徐将本子合上，转头见妈妈从门缝里探着。

“吃不吃蓝莓？洗好了，我给你拿进来。”

“好。”

看着妈妈围着围裙进来，便问，“妈妈，你晚上下班回来可以帮我照顾一下狗吗？”

“你遛的那只狗吗？”

“嗯，我朋友一个人住，他和我一样要上学。白天把它送到小区江爷爷那去，下午再把它接回来。晚上太晚了收容所要关门了。”

“可是我没照顾过狗呀，我挺怕这些动物的。”

“妈妈……求你了，根本没人照顾它。”

“我……”

“真的很好照顾的，只要定时喂它吃东西，陪它玩玩就好，它叫五三，可乖了！妈……”许沐徐喋喋不休，撒娇的口吻一并用上。徐渡渡女士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只好说：“我试试看，要是照顾不了，我可就不管了。真搞不懂你，自己的生活还没有弄清楚，就去外面给自己招这么多麻烦。”

“小徐同志，这可不是麻烦，这是你女儿责任心的表现。而且五三真的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它！”

“戚”，徐女士拖长尾音，“你话总是这样多，我不听。”

“行”，许沐徐笑，拿一把蓝莓全塞嘴里，“你最好啦”，嗫嚅不清。

“别贫嘴，给我好好读书。”

“好。”

“那你那个朋友，我得和他认识认识。”

“好吧”，许沐徐眨眨眼，“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吧，我不上班，多做几个菜，叫上他一起吃。你说他一个人住，我就……”

“这么麻烦呀，要不我现在就把他叫过来好吧，他就住五楼，可近。顺便把五三抱过来和你认识一下。”

“你这孩子，这么晚了叫人家过来多不礼貌。”

“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去叫他。”

许沐徐做的比说的快，穿上拖鞋，就着短袖睡衣起身往外走。

“诶。”

妈妈的话在耳后响着，她不愿听——现在叫苏木之过来，只是想让一切轻松自然些。请他过来吃午饭，顺便认识，不知场面会有多尴尬，他肯定也不喜欢。

极滑溜的，就换鞋掩门，唰唰地上了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