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清冷殿下玉立驻足,眸光淡淡凝视,打量。
肃冷的流风流转沉吟,随意拂动廊下细致疏密的流苏,微微摇曳。
云婳微觉冷意,再度紧了紧月白衣衫,极慢地回头,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去。
“云婳见过殿下。”恭敬便是一礼,十分得体。
“……”长慕酝酿了许久的话,终是未出口,拂一拂长袖,方才抬手,“嗯,起来吧。”
云婳绝不信他无话讲,于是,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
“到底是我凤鸾宫的人,应恪守本分,明律知礼,免得叫人抓住把柄。”
“是,殿下。”
回答倒是干脆,利落!
长慕淡淡觑她,还是有些怀疑。可见她如此乖觉,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故而,训诫之言只好作罢。
只愿,她真如现在这般,看起来省心。
其实,云婳本不愿理他。
奈何,顾及到半月一次的小休,只好忍耐。
经这十几日观察,她到底知道,这个男人死板的紧,行事挺有一套,故而,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人麻烦。
辗转,便是小休的日子。
……
魔域,圣华宫。
幽幽的冥火于暗处舔舐,厚重古朴的殿门紧闭。
袭风推开门时,便看到自家主子伏在桌案前,许是有些疲累。
手肘撑着头,姿势微斜,露出一张侧脸来,俊异非常。
不过,他的眉头却是蹙在一处。
袭风看着,不免微微叹气。
这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自从云婳姑娘失踪后,主子的眉头就不曾舒展过。
他今日来,本是有事要报,可他终究还是取了架子上的披风,替他披上。
一个人,自来时那般,静悄悄,退了出去。
可是。
“袭风?”身后有人唤他。
在退出门的一瞬,袭风顿住了脚步。
墨羽一贯浅眠,自他这般修为,早就形神合一,对于周遭气息都能觉察一二。
“可是有云婳的消息?”
“是。”袭风轻轻点头。
同时,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
“为何不报我?”
“属下不想打扰殿下休息。”袭风只好如实以告。
“要我告诫你多少次?”
“袭风知错。”
墨羽沉眸再度打量于他,两片好看的唇瓣轻启:“罢了,事情如何?”
“我们的人广布六界,遍寻十日方知姑娘流落天界。”
“她可安好?”
“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便是这四个字,让莫羽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那日,了尘山,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继续探查,切记隐匿行踪,莫叫天界人抓住把柄。”
“袭风明白。”
“退下吧。”
殿内,再度沉寂下来。
得知云婳的下落,墨羽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开。
这万年来,神魔关系一向紧张,双方蠢蠢欲动,谁都想抓住对方一点把柄,借此为战争的导火线。
他,终究不能让那场六界大祸,再度上演。
……
翌日,风清云畅,倒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云婳离了南天门,一路向西,瞧着那三千尘世烟火,方寻了一个低些的云头,落了下去。
呃呃,她本人有点子恐高。
她来到一个街头,周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人们忙碌得紧,自然无暇顾及这条街上又出现了什么人。
云婳瞅了瞅,这便是凡间么?
为了行事方便,她今日换了装扮。
一袭水蓝色烟罗袍,绣有烟竹暗纹,系以白条软玉腰带,也学那男子将长发挽起,插上一枚玉簪。
她本就肤色白净,素瓷一般,朱唇嫣红,凤眸灵动,更添几许出尘惊艳。
广袖浮动间,竹纹灵动如生,如那自瑰丽画卷中行来一般,因着周身书卷气浓郁,看来,倒是更想一个俊秀无双的文人墨客。
往前行了几步,云婳很快就发现了什么。
因那目光太过炽热,她的脸,莫名有些烧灼。
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凤凰,在一众年轻姑娘火辣辣的视线下,吓得落荒而逃。
“公子,别跑呀。”
“公子,等等我……”
云婳加快了步子,仿佛身后是豺狼虎豹在追逐。
……
然而,在一处不知名的角落,一抹玄色身影静静伫立。
觑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小身影,唇角却是微微一勾。
……
云婳承认,这辈子,她就没这么无语过。
直到她跑到另一条街上,云婳气喘吁吁,见那帮子人没跟过来,才放下心来。
都说凡世烟火迷离,繁华得很,可她是体会不到那样的乐趣。
这迷离劲儿,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天上的神仙思凡心切,地上的凡人妄图修仙,以求长生不老。
她今日也是难得感慨一番,忽而,一股子时有时无的酒香,窜进了她的鼻子,马上就刺激了她的味蕾欲望。一路寻着那味道走走停停,东走西顾。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那酒气的源头。
只见酒肆里坐着一玄衣男子,长发如瀑,用墨色发带轻挽,飘逸清雅。容颜若玉,瘦削俊朗。偏偏眉宇中气质温柔,如春风化雨,眸光灿若星辰,可谓如玉公子。
云婳亦不知怎么的,竟觉那人气息有些莫名熟悉。即使一个人改头换面,可他的气息魂泽却难以改变。
许是她好奇心作祟,多看了他几眼。
墨羽一早就发现了她,但分明察觉她神色有异,墨羽只好先请她进来,之后再了解情况。
云婳也很诧异,见他望向她的目光,分外柔和,好似他们早已相熟。
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墨羽眸子打量她许久,在她觉察不了的情况下,已用术法探查一遍她的周身。
末了,他的脸色不由一沉。
她竟然,选择性失忆了。
不过,还好,她的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
脸上的异色很快被他掩过,墨羽先开了口:“敢问仙友可有兴趣品尝我这桃花佳酿?”
他兀自往白瓷酒杯中斟满酒,递给他,温和的目光再次向她看来,云婳却愣了片刻,疑色晕满清眸,同样瞅着他,却始终没有去接酒杯。
手伸过去,却不见有什么回应,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不过,墨羽却未有不满。
他抱有歉意道:“是在下唐突了。”
终了,玄衣男子无奈,轻声笑了笑,拿过递给云婳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举止始终优雅,态度温和如风。
他在向她证明,这酒,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开始自报家门,“吾名换作墨羽,本该先自报家门,失礼之处,望仙友莫怪。”
“……”云婳并未言语。
墨羽轻咳一声,复又问:“敢问仙友尊姓大名?”
云婳这次才回过神来,自觉久久不答话有些失礼,小脸上不觉添上几分纠结。
“子旭。”云婳摸了摸鼻尖,尴尬地笑了笑。
墨羽闻言,神色一顿。
这名字?子虚乌有?
当然,他也不去在乎,对于她姓甚名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不过,这个子虚乌有,玩的有点超常发挥。
换了一只干净的酒杯,墨羽再度替她斟满。
如此一来,云婳也不好不喝。
方执了那杯酒,仰头饮下,倒也畅快。
这酒甘冽,桃香馥郁,回味无穷,却是好酒。
不过,这味道么,她倒是有些熟悉,好似不是第一回喝过。
至于在哪里喝过,她偏偏想不起来。
只是,眼前的人,温润如玉,不像坏人,且还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作祟。
很快,云婳就渐渐卸下了防备。
几杯酒下肚,二人果真热络了,又谈了些琐事。
很快,一壶桃花酿,见了底。
云婳饮完最后一杯,欲自己倒酒,这下子酒就没了底。奈何这酒甚烈,她傲娇的脾气一上来,倒嚷嚷起来:“酒呢,怎么…怎么没酒了。”
墨羽喝得不多,见她有几分醉,欲劝她,怎知她竟然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突然有点后悔,就不应该带酒前来。
辗转夕阳西落,余晖遍撒大地,街头巷尾,人影稀少。最后,连酒肆都要关门了,店家只好将这两位贵客,请了出去。
墨羽一路扶着她,云婳站不稳,他只好将她打横抱起。
回头却见云婳醉眼朦胧,面色醉红,不禁置之一笑。
一个人即便是忘记了些什么,可本质心性却根深蒂固,不易改变。
思索片刻,他也不会忘记正事。
将她放在一颗树下,抬手间指腹白光掠过。这一次的探查,更为严谨。
他终于发现,她后脑勺处有一大块於伤,想必这就是失忆的原因所在。
散於于他,并不是难事。
……
天界,凤鸾宫。
“还没有回来么?”
“回殿下,并没有。”
司祁偷眼觑着自家殿下,清冷面庞上犹覆寒霜。
呃,这下子,有人要倒霉了。
……
已经一个时辰了
墨羽指尖的光芒不断渡进云婳体内,血於已经去了大半,他现如今在探知她的识海,看看缺失的记忆复原了没有。
修为的耗损,使他的额上覆上一层薄汗,饶是如此,他也未来得及擦。
神情始终专注,如一。
很快,昏睡的人儿,睁开了眼睛。
“阿婳?你怎么样?”
“你怎么在这里?”
云婳眼睛有些迷蒙,揉了揉眼睛方道。
“你终于记起来了。”
云婳点点头,刚恢复记忆,她的头有些沉。却也没忘记今天的事,不由脸上掠过几分不自然。
墨羽飞快地捕捉到那抹异色,却是什么都没说,云婳松了口气。
不过,她才松了口气,很快就又提上来。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似有大力狠狠撕扯,她不由倒吸几口凉气,脸色也是一白。
她就知道,这手链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