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长慕处理过事务后,便想找云婳用午饭,知她喜食酸甜,一早就命人备下了时令蔬果。可是,当他去寻人时,她并不在。
不过,桌案上,却留了一封书信,此举也让太子殿下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若她再像上次那般,惹得他去寻找,他必要狠狠罚她。
待展开信纸一看,方知她是去了岐山。长慕很快就找到了重点,岐山温如玉号称“六界百晓生”,无论所求何事,如何隐秘,只要付出一定代价,必能得一点线索。
他听过此人,性情古怪,软硬不吃,唯爱山妻。可是其妻命薄,常年卧病在床,日日以灵药续命。这也就不难猜出,云婳当日同他争抢万年雪蚕所为何事了。
如今,对她最重要的事,就是莫过于她的身世。
长慕不是没有私下里查过此事,纵然此事被人抹去痕迹,但抽丝剥茧,还是得到一些线索。而这些线索,竟然直指天后。
一时间,长慕五味杂陈,既希望云婳知道,少却心中烦恼,又希望她不知道。因为他明白,一旦这件事揭开,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再待在他身边。
……
岐山。
云婳是第一次来,山中有大片潇湘竹林,衬得山色翠意浓浓。她走到林子深处,只见前方石径幽深,愈发显得神秘。
她探查了周边,这里除了鸟兽啼鸣,倒也没有异常。
她打算往林子深处再看看,只是刚走了几步,一枚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果核就砸在她脚边。
那果核倒是新鲜的,可见此人就在她附近。
云婳警惕地看向四周,凤羽扇已经祭出,握在她手中。
许是那暗处的人见她神经紧绷的样子,觉得好笑,竟然哧哧笑出声来。
不过,那笑声并未持续太久。
云婳羽扇轻招,与此同时,以她为中心,数颗火球涌向四面八方,火舌舔舐着竹林,那人隐藏的方向自然也不例外。
只听得那人大喊,“主人,你也太不温柔了,把我衣服都烧了。”八壹中文網
云婳似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
不多时,离朱才现身,云婳也收了术法,方才,她就是要逼他出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过去,指着一处地方非要她看,“主人,我不管,你可得赔我。”
云婳只瞅了一眼,只见他后腰处的衣服上,被火灼烧出了一个大洞,下面的皮肤隐隐泛红。
“你这是活该。”云婳盖棺定论。
“主人,你可不能不管我。”离朱又开始死缠烂打。
岂料,云婳冷冷道:“我要真是你的主人,早就丢你出去了。”
离朱一脸错愕加受伤,他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我封印了几万年后出来,好不容易遇到主人,怎么眼前这个主人同几万年前,大相径庭。
莫不是,他找错人了?
但他又很快打消念头,凤羽扇由主人所造,最为认主,难道他堂堂神兽,还不如一把扇子?
瞅着云婳脸色不好,离朱只好小心翼翼拽住她的衣角,恳求道:“主人,是离朱错了。”
偏偏云婳耐不住人这么软磨硬泡,只好道:“你愿跟着就跟着,只是今日我有要事,你不许捣乱。”
闻言,离朱再三保证,才同云婳一起走向竹林深处。
越往深处,竹林越密,层竹掩映下,一处小小院落,时隐时现。
云婳几乎就要上前去看,却被离朱拉住,“主人不可,这只是障眼法,不可近前。”
说罢,他扯下一枚竹叶,飞掷过去,只见竹叶刚一靠近,就被吸进去。
瞅见自家主人看自己的目光突然一变,离朱心里小得意起来,本想着说一句,可考虑到自家主人的感受,还是按耐住,“还是主人教得好。”
明知这是一句奉承话,可云婳却听出来不一样的意思。
他这是在变着法儿,哄她开心么?
忍不住,她多问了一句:“离朱,你从前的主人待你一定很好吧?”
“那是当然。”
云婳看的到,谈起他的主人,离朱眼眸晶亮,如有星河滚烫发光。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诚挚,不知不觉,她竟羡慕起来。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久了她自己也信了,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她并不是无父无母之人,这让她怎么不动容?
如同过去坚持许久的信念,轰然崩塌,逼迫她不得不重新认识。
一旁,离朱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障眼法,待他寻到院落的具体位置,才回头去找云婳,便看到她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主人,位置找到了。”
离朱喊了几遍,云婳才回过神来,“我们走吧。”
谁知,二人才走了几步,一道劲风就迎面而来,离朱见状忙挡在云婳身前。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竟破了我的禁制?”
云婳二人皆回身去看,翠竹浓影下,不知何时走出一个白发男子。那人一袭石青衣袍,略束发,着装极其简单却难掩其清俊。
云婳实在无法忽略他一头寸寸如雪的发丝,不由暗自腹诽,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岐山主温如玉么?怎一副白发的形象?
“阁下就是岐山主?”云婳试探问道。
“不错,我就是温如玉。”那人缓缓答道。
终于找到了正主,云婳才松了口气。
“姑娘前来岐山,可是有事?”
“素闻岐山主擅长卜卦,便来此。”
温如玉倒也不意外,这些年上门的人有很多,十有八九便是求他卜上一卦,只是这卜卦一事,事涉天机,不可轻易行事。
“姑娘应知卜卦的凶险之处。”
云婳又岂会不知道,当即便道:“必然不会让岐山主破费,我有万年雪蚕蜕,想必可以为夫人所用。”
“那便随我前来。”这是答应了。
温如玉在前面带路,云婳二人跟在后面,不多时穿过一条小道,温如玉在门前停下。又见他右手轻抬,内里大门应声而开。
温如玉立在一旁,垂手道:“请。”
云婳颔首,同离朱踏入了那道门。
入内,院落倒是不大,有些空落落的样子。只是翠竹环绕,应季花草缤纷,馨香绕鼻,倒也别有趣味。
温如玉领着她二人在大厅落座,轻唤书童上茶后,人就没了踪影,云婳猜他是去照顾夫人了。
很快,二人饮了几口茶的功夫,那书童就前来传唤,“姑娘,山主有请。”
离朱也没有要去的意思,只是道:“主人,我在此处等你。”
云婳随书童来到书房,里面除了书架之类,案上还搁着一套样式讲究的瓷器,并一个小巧的泥金小炉,里面焚着上好的檀香。
温如玉替她斟茶,云婳道谢后,他便直接开门见山,“敢问姑娘所卜何事?”
云婳也不是忸怩性子,直言,“身世。”
温如玉却道:“命理机缘,皆属天机,更何况姑娘的命格实在特殊,温某只怕会让姑娘失望。”
云婳不愿放弃,“可得一些线索吗?”
“这个……”温如玉缓缓思量,数秒后方才启口,“我试试吧。”
云婳看他右手一转,掌心浮起一个圆形物件来,由两个圆轮构成,彼此交错,八个拐角处各有七彩纹饰,繁复无比,自是上古之物。
“这就是混天仪?”云婳突然问道。
温如玉淡淡看她,回道:“正是。”
随着法术施展,混天仪变大了些,浮在半空。温如玉划破手指,一滴血滴落上去,混天仪竟然发出道道白光来,云婳突然听到他问她,“可有父母遗留之物?”
云婳思索一阵,闷闷道:“没有。”
温如玉叹了口气,“那就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云婳依言照做,递给他写好的生辰八字,温如玉接过,覆在混天仪上。只见,在混天仪的作用下,那张纸上的生辰八字很快消失不见,血液化作点点光尘,慢慢飘散,凝聚。
饶是温如玉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半个时辰过去,一点结果也没有。他看向云婳,有些难以置信,究竟此女是何种身份,竟然连混天仪都卜不出?
而云婳始终盯着混天仪,神思随着那光点飘然幽转,莫名的不安,渐渐袭上心头。
她真的太想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安好。
温如玉同样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甚至有一刻的冲动,他想赔上自己的命数强行去问出一个结果。
可是,他不能,山妻还需要他照顾,他不能出任何事情。
渐渐,他有些疲累,几乎就要支撑不下去。云婳突然道:“岐山主,算了吧。”
“对不起。”温如玉只能这样说。
“没事。”云婳终究眼睁睁看着那混天仪上的光点消散在她面前,而一句“没事”又不知道是在安慰温如玉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许久,面前的女子轻轻笑了下,温如玉看到她的眼中满是失落,怅然。
她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埋怨,没有指责。
可是,她还是给了他那袋雪蚕蜕,温如玉受之有愧,不愿收下。
云婳只好劝他:“夫人需要它。”
话说完,她就告辞离开,温如玉半推半就收下蚕蜕,还想着送她。谁知,他前脚跟着出去,女子早已没有了踪影。
那边,离朱已经喝了整整一壶茶,早就坐不住了。
待他出来时,就看到温如玉一个人站在院里,可是,唯独没有自己的主人。
不由,心中警铃大作,冲了上去就扯住了温如玉的衣襟。
“温如玉,我的主人去哪里了?”
“她离开了。”
离开了?离朱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想也不想,松开手就追了上去。
心里却还气愤,主人这一次,又丢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