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术一旦施展,就不能间断,司祁在一旁为长慕护法。
可是,就在引魂术即将大成之时,术法却突然被人阻断。
这是长慕和司祁始料未及的事情。
术法被人阻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修为远在施术人之上。
长慕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埋在他心中深处的想法一下子窜入脑海。
司祁眼看着自家殿下疯了一般,冲出殿外,直奔凫笙殿而去。
可是,令长慕想不到的是,凫笙殿内烛火幽微,殿内的人已经歇下了。
一切,并没有什么异常。
长慕望着黑漆漆的夜色,一瞬间晃神。
难道是他想错了吗?汝翎并不是……
长慕在凫笙殿前站了很久,才离开。回去时,却发现月璃已经醒了。
他探知一遍她的周身,发现只有那一缕魂魄在支撑整个躯体。
月璃看着他感慨万千道:“长慕,自大战殒命,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长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发觉她看他时,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只听她继续道:“长慕,谢谢你。”
长慕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只是我应该做的。”
他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以往的那些情愫,便都弃了。
他与她并肩作战过,击退过妖兽大军,彼此间是有默契,可是那只是喜欢,并不是爱意。
从他打算用归元丹救汝翎时,他就已经认定。当他看到那个纤瘦,面色苍白的人儿时,他的情绪瞬间失控,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人。
那时候,心疼,自责,愤怒一一在他心头咆哮。当汝翎病情恶化时,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谁又能想得到,堂堂太子殿下也会害怕?
从那时,他就明白了。
“月璃,星辰府我已经命人打扫干净,你随时都可以回去住。”
月璃自然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当即便道:“这些时日,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不麻烦,只是凤鸾宫人多嘴杂,到底不方便。”
月璃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继续问他:“长慕,可是娶妻了?”
长慕听到这话,倒是一怔,随即唇角微勾,似想起来什么欣喜之事,同昔日薄冷的样子大相径庭。
“月璃依旧和当年一样料事如神。”长慕笑着答完这个问题。
月璃知道自己猜中了,心头无名火起,印象里,长慕分明是喜欢她的,怎么如今却是这么快就娶了别人?
一时间,嫉妒与不甘心充斥满她的心房,可她偏偏不能显露出来。
“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我倒是很想见见。”月璃显得十分好奇。
长慕却不知她什么时候换了性子,竟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倒不似以往那个清冷的女上神。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即便是他,也少了些冰冷苛刻不是么?
然而,月璃说的见见却不是临时起意。
自她回到星辰府后的第二天,便命人备好礼物,前往凤鸾宫。
在此之前,白芷凝已经来过一趟,同她说了不少事情。但是,只要是关于长慕与那位太子妃的事情,月璃听到后都无法使自己平静。
汝翎同样没有料到她会见自己,近来,她除了处理宫中琐事,其余时间便是在殿内练字,她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
她虽然自幼长在魔族,但衣食生活方面不曾亏过,幽姨他们将自己照料得很好。
不多时,绯梦便来通传,说月璃要见她。只是,此人汝翎是早已见过的。
她本不想见,可是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她若避着,岂不是平白落人口实。到底,她如今还是太子妃。
月璃一直在前殿等候,宫人很快上好茶,却也不见正主的身影,心道:“看来,长慕这位太子妃果然如芷凝所说那般。”
想到这里,月璃心头的不悦又增加了几分。
汝翎倒并没有让她等很久,待收拾好便出来了,身后只跟着一个绯梦。
月璃淡淡一瞅,就移开目光。她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堂堂太子妃,半点仪态也无,不知道身为太子妃最基本的着装要求,穿得这么随性,传出去只会让人背地里笑话长慕。
月璃心中只是这般想着,面上却笑着,二人互相行过礼。
“太子妃今日倒是打扮素净。”
汝翎早就观察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不动声色,“近日来,身子不太好,让上神见笑了。”
月璃突然看向她,“长慕向来律己严苛,有时或许不是个体贴之人,我与他相交千年,彼此间尚有了解。”
这话的重点很突出,汝翎心口涩涩,千年的交情,是她如何也比不过的。情义如此之重,怪不得长慕会念念不忘。
他一步一步接近她,一直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
汝翎一直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强大,不会轻易伤情,可她高估了自己。
汝翎顿了一顿,“只是,先前不曾听闻君上提起上神。”
月璃浅笑,“自我殒身后,许是他念及旧情,不忍提及罢了。”
汝翎没有多言,看上去这位月璃上神今日的目的,倒是不简单啊。
她很难不去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好逼她心情激动与长慕摊牌,主动离开。
可是,她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空了。
只要,长慕未与她合离,她就还是太子妃。
有人想乐意,她偏不让她称心如意。
出了凫笙殿,月璃冷着一张脸,吓得贴身侍女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始终觉得,自从主子醒过来后,性格仿佛大变。
月璃似乎没有想到,即使她透露了那么多事情,风汝翎竟然心静如水,丝毫不曾露出一点破绽。这使月璃根本看不清她的态度,完全无从下手。
……
今日,长慕处理好政务,便来寻汝翎。
这几日,虽然和往常一样,但长慕还是察觉到汝翎似乎变了些许。
凫笙殿内,燃着佛息香,沉静悠远的沉香间夹杂着龙涎香的余韵,丝丝缕缕缭绕鼻间。
彼时,汝翎在案前站着练字,眉眼间俱是专心致志,并未关注周围的一切。长慕看了她很久,倒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心下无比惊艳。
汝翎依旧在练字,紫毫笔下一行小诗轻跃纸上,笔法娟秀而苍劲,却是一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时,身后一双手臂突然环上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拥住,汝翎行笔的手一顿。
那人贴耳低语,“我竟不知翎儿竟也焚香写诗。”
只因这爱好也是新近培养起来的,长慕大多时候都在浅陌殿批阅文书,他自然不清楚。
汝翎任他抱着,长慕一手揽着她的腰,方才汝翎搁下的笔又被他拿起,轻蘸了笔墨,在那句诗的旁边细细勾勒几笔。
不多时,一幅极其应景的画面便跃然纸上,正合了那句诗意。
“君上的丹青果然细致传神。”
“翎儿的小楷也不逊色,娟秀苍劲两相中和,倒是精妙绝伦。”
汝翎并不认同,她不过是写来赏乐而已,“论起书法来,汝翎怎及得上君上分毫。”
长慕目光灼灼看着她,“在我眼里,翎儿的一切都好。”
以前,汝翎或许会因这一句话而心神荡漾,可是如今她只会觉得这是他哄骗她的新戏码。
如今,她只是他的太子妃而已。爱妻一词,她实在担不起。
欺骗,利用,像一把把利刃,盘桓在他们之间,她不敢上前,她也怕痛。
趋利避害是她的本能,若是一开始就选择放弃不要,那么最后也不至于会痛彻心扉。
看她出神,长慕唤她:“翎儿,想什么呢?”
汝翎摇摇头,“没什么。”
长慕知她有心事,但她既然不愿说他就不会问。他同样知道,月璃的事情难免会影响他们二人的感情,但他没有办法不去管这件事,月璃曾经救过他,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的。
正好蓬莱岛主之子同东海三皇子大婚,已经向他下过喜帖,长慕便想着借此机会带汝翎出去散心。
“翎儿,明日是蓬莱岛的婚宴,我希望你可以陪我前去。”
长慕期待着,本以为她会同意。
谁知,汝翎毫不迟疑地拒绝他,“君上还是带侧妃去吧,汝翎最近身体不适,怕扫了君上的兴。”
一瞬,长慕的脸色骤冷,他盯着她许久,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明知道她是找了一个借口,可是他还希望着她会有几分在意,哪怕是向他耍耍小性子都好。可是,那张平静从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长慕看着现在的她,就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不苟言笑的自己。
莫名的自嘲自唇角溢出,如今,她倒是愈发地像自己了。可是,他不想看见这样的她。
长慕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既然你不便前去,那就待在凫笙殿好了。”
既然,她不愿意去,那么他就如她所愿。
长慕最后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原来,她这些天一直都在骗他,她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他。爱一个人都可以装出来,风汝翎你真是无比狠心。
长慕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似有万千刀子直往心口扎,痛的他呼吸一滞,这就是心痛的感觉么?
初尝心痛,清冷的太子殿下头一回感受来自浓浓爱意之下的恨,他恨汝翎不信任他,将他一腔爱意付为笑谈。这场爱的博弈中,她及时止损了,他却陷入进去,不能自拔,他如何甘心?
他年少时便是天赋异禀,任何事中几乎不曾落得下风,便是情爱中也应当如此。
他偏要她的傲骨折断,不得不委曲求全求他庇护。最后,她会发现以前她伸手就能得来的东西,最后却要她双手来捧。
风汝翎,给你爱你不屑一顾,那便试试他的恨。
第二日,长慕前往蓬莱仙岛,只带了司祁。不过,他却是与月璃上神同去的。
汝翎知道后,并不惊讶,依旧焚香写诗。除此之外,她还学会了制香。
绯梦知道其中利害,少不得要劝,“主子,用香料须万分谨慎才是。”
她说的是什么,汝翎自然知道。每次,她将麝香,零陵香的用量控制得极好,既不会伤了她的身体,又可以达到她的目的。
如今的境况,不允许她有孩子。
正思量之际,窗外流光划过,一只金纸鹤落在案前。
汝翎上前拾起,纸鹤一触手便化成一张信笺,自动展开。
看完后,汝翎吩咐绯梦守在凫笙殿,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后,离开了凤鸾宫。
与墨羽相约的地方依旧是那片桃林,汝翎自从嫁入天宫便没有再见过他。而此番他找她,必然是有要事。
长林尽头,墨羽一身墨色衣袍静立,温润如玉。
看到汝翎,温润的唇角绽开,轻唤了一句:“阿翎。”
“阿羽。”汝翎快速朝他走近。
她今日着装轻便,走起路来,并不费力。
汝翎在墨羽的澄澈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心头一热,只听得墨羽问她:“最近还好吗?”
汝翎当然不会告诉他关于自己和长慕的事,她不想让他担心。
“我很好。”汝翎道。
墨羽微微点点头,语气轻柔,“那就好。”
知道她安好,墨羽才开始进入正题。
“阿翎,邀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有人蓄意搅起神魔纷争,望你诸事小心。”
“究竟是什么人?”汝翎问。
墨羽无奈,“那人隐在暗处,从未出现过,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线索。”
“如此心思缜密,必然不是寻常之辈,阿羽要小心才是。”
“嗯,知道了。”墨羽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阿翎,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汝翎很是认真地点点头,似一个听着兄长话的小丫头。
“阿羽,你这样对我好,就不怕我心安理得,一直麻烦你吗?”
墨羽不满地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你就算是个麻烦精,我也不怕。”
他倒是求之不得呢,巴不得她一直麻烦他。
二人便一直这样谈笑,汝翎却不知道,暗处有人已经观察他们很久了。
那人隐在暗处,已将他们的对话,录在留音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