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间，半月之期已过，汝翎始终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来为自己辩驳。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在天宫传得沸沸扬扬，将她塑造成一个恶贯满盈，罪恶不堪的女人。这种彻底的改变甚至源自凤族，凤梧为顾及名声，不惜发出凤令昭告四海八荒，声称凤汝翎已于族谱除名，与凤族再无任何干系。

凤梧的态度加剧了四海八荒各族对汝翎的种种恶意，一个没有母族庇护的人处境自然艰难。八壹中文網

汝翎似乎也没有料到凤族会这般狠心，不过她却是释然的。如今的她早已经失去血脉之力，凤梧又觅新主，她于众长老，于整个凤梧而言的确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她是个无用的人，从来就是，苦涩的笑自嘲一般在唇角绽开，殿外微风沁凉，汝翎只穿了一件薄衣，却丝毫不觉凉意。

今日的天似乎不大好，烟清色沁作一团，雾蒙蒙的，空气有些湿冷，不多时竟然下起雨来。

疏凉的雨丝斜斜拂挲着银白色的纱窗，因着窗是向外打开的，疏密的雨丝猝不及防洒了汝翎一身，她却未躲开，上半身湿了一片。

窗前的纤瘦身影便那样静静立着，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殿外，绯梦撑着油纸伞拎了食盒入殿，回身关门之际便看到自家主子站在窗前淋雨，心头不由一惊。

“主子，当心身子！”绯梦忙放下食盒，走近汝翎身旁关上了纱窗。

汝翎不知在沉思什么，凤眸中有些许茫然，绯梦将她扶至一旁。汝翎全身湿漉漉的，绯梦只好取出手帕来细心替她擦去脸上的水滴，取开湿漉漉的发，捏了个法诀风干。

“主子，换件衣裳吧。”

“嗯。”汝翎淡漠地应了声。

因这身烟青色罗裙实在湿的不能再穿了，绯梦只好拿来一件浅绯色云纹服，并一件月牙白下裙，汝翎由她换上新的裙装，却在看到那件浅绯色袖裳的时候轻皱了皱眉。

“换一件白色的吧。”

“可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素了些。

汝翎再没有答话，绯梦到底察觉到她有些不悦，只好重新去拿衣服。

待衣服换好，汝翎的面色却丝毫未缓，绯梦突然听到一句有些突兀的话，“绯梦，你跟了我多久了？”

绯梦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好如实答：“回主子，已经五百年了。”

“五百年了……”汝翎缓缓重复着，不知又想起来什么，神色坚定些许，“你走吧。”

你走吧。陡然间，绯梦被这句话怔住，“主子……”

汝翎淡淡望着她，“还要我说的明白些吗？”

绯梦眼眶一热，人已经跪在地上，“主子，你不要赶我走……”

“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汝翎神色渐渐有些不耐，“可是你到底让我失望了。”

这么多年，绯梦待她的确忠心耿耿，可是如今想来，这忠心却未必是向着她的。无论是凤梧那次计划离开，还是每一次危急关头长慕的及时现身，都未免太巧，让她不得不警醒起来。原来长慕在她身边安插了一枚棋子，这枚棋子最大的用处就是汇报她的一切去向，甚至保护她。

其实，凤梧那次汝翎就有所察觉，为何她的行踪长慕会知晓，无疑是有人告密。而她之所以隐而不发，除却多年主仆情意，更多的是想他们就此收手。她并不想在别人的监视下生活，让她惊讶的是，原来长慕早在凤梧时便设计好这一切，利用她的善良与宽容，让她亲手埋下这一步棋。

“主子，你还是知道了。”绯梦眼眶通红，在一切已经揭开时反而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其实，她从始至终不过是一枚棋子，却也是心甘情愿。仙魔大战，她的族人一一惨死，全族仅剩下她一人。那时，她修为浅薄，无依无靠，是太子殿下长慕带她回了天宫，她做了仙侍，希望可以一直待在凤鸾宫照顾殿下以报恩情。直到有一天，太子殿下交给她一个特殊的任务。那就是潜入凤梧，得到凤汝翎的信任，在必要时候护她周全。至于之后种种，皆是她透露的。

如今，这件事已经成为她心中一块大石。一开始，她就明白纸里包不住火，主子那般机敏怎会无法察觉。但是，她不后悔，即便有选择她还是会如此。

“主子既然知道了，是打是罚，绯梦无怨。”

汝翎抬眸看她一脸坚决，只好道：“绯梦，你该知道一仆不事二主的道理，我不会罚你，你走吧。”

这样的处境之下，她身边的人与她没了关系，自然最好。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绯梦也是知道她的性子，认准了什么便不会更改，多说无益，只好退下。

她走后，汝翎来到纱窗前，伸手打开。雨似乎小了些，空气中添了几分泥土的气味，同沐浴过雨露的花草一般清新芬芳。又大约半个时辰，晨雨骤停，千万缕金光洒下，树影婆娑，暖光融融。

天，到底放晴了。

这时，殿门打开了。

汝翎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来，待她回身去看，却发现是一个她想也想不到的人。

天后今日来的甚是低调，只带了区区两个仙侍。天后的威严到底无人敢轻易挑战，整个凤鸾宫的人又能如何？不过，这位天后为了与长慕的母子情分，应该会避开长慕。

“你们在外面侯着。”天后依旧雍容华贵，威严掷地有声。

“见过天后。”汝翎行过礼。

“想不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么气定神闲，可是笃定了长慕会救你？”

天后冷冷看着她，目光阴毒，如果不是顾及长慕，她一定不介意再次亲手杀了她。不过，她知道她这回定然逃脱不了。

“不要妄想了，长慕这次是不会成功的。”她不妨提前告诉她结果。

汝翎不欲同她多话，“天后的来意应该不止于告诉我这个将死之人这些吧。”

天后冷笑一声，并没有答话，只是自袖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朝汝翎一拂，卷轴便飞至汝翎眼前。

“你且看看吧，我并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连累长慕。”

汝翎拿过卷轴一看，内心稍作犹豫，不过还是在上面书写下自己的名讳。

天后对她的这番行为似乎很满意，方才拿着卷轴离开。

汝翎心中稍定，如此就不会连累任何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