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默不吭声地听了会儿墙角，又默不吭声的离开。
尽管她现在心里十分复杂，但还是找到了昨天那位老师的家门口。
门被敲响时于奶奶还以为是家里老伴钓鱼少带了家伙事，可当她看见敲门的人是小芙的奶奶后，直接一愣。
“于……老师……”孟奶奶局促地笑笑，枯瘦的手紧紧地拽在一起。
“那个……我想问你个事，你租给我家小芙的房子在哪啊？”
“楼上。”于奶奶下意识指了指上面，随后反应过来：“小芙没告诉你们吗？她就住我楼上。”
孟奶奶只觉得老脸涨红，“昨天家里事多，没来得及问她这些事。”
“这样啊……”于奶奶露出理解的笑容，昨天饭桌上她对小芙家里的情况更了解一些，不得不说这一家子事的确有点多。
“那你有没有问小芙要备用钥匙？她没跟着一起过来吗？要是没钥匙进去……呃……”话说一半，她想起来楼上还有个翠妞呢，也不知道小芙有没有和她家里人说。
于是乎她试探地问道：“小芙奶奶，小芙昨天都和你们说了吗？误会都解开了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孟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别说解开误会了，简直就是糟糕到极点！
昨儿傍晚小芙应着家里老头子的话说走就走，结果那老不死的非不让他们出门找，她嫁到孟家四、五十年，就没见过死老头子有这么硬气的一天。
说不让找就不让他们找！
想到今儿早上有邻居问怎么不见小芙出来玩呢，她直接一张老脸没地搁啊，但邻居嘛，谁家有事能瞒的过谁？不都是互相看热闹嘛。
可于老师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外人，街坊邻居看热闹就算了，但他们老孟家丢人不能丢到于老师这啊。
于奶奶见她笑容苦涩，估摸着昨天这一家三口回去是没谈利落，多半翠妞的事情小芙应该还没有告诉家里人。
但她看着老态横生的小芙奶奶，难免有些同情，于是安慰说：“小芙这孩子其实挺乖的，一时钻墙角难免的，咱们做家长的好好沟通。”
“嗯……于老师说的是，小芙……哎，可能就是我们平时沟通少了吧。”老太太止不住叹气。
接下来孟奶奶不知自己都和于老师说了些啥，总之苦的就和泡在黄疸水里一样，整个人恍惚恍惚再恍惚。
等她再次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三楼。
紧闭的两扇铁门，她不知犹豫了多久，敲响了于老师楼上对着的那户。
屋里孟不芙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教着教翠妞认图画，厨房的饭香味一股一股飘出来，门响时她将图画书给了翠妞，没多想就过去开门了。
“奶，是你啊。”孟不芙下意识出来关上门，“你咋过来了？家里不忙啊。”
孟奶奶又是一阵恍惚，实在是孙女态度平和的让她有种昨天到家后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回过神她目光复杂的看向孙女，这死丫头昨天和老头子说话但凡有现在一分冷静，最后也不至于又闹了起来。
孟不芙不太想让她进家门，准备着要不带她去附近的饭馆子吃个中午饭，看她奶这个样子就是没吃饭出来的。
“走吧，奶。”她抬脚往楼下走。
孟奶奶本能跟上，一瞬间她有种错觉，这孩子是要跟她回家呢。
“小芙啊，你爷爷他昨天在气头上，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咱一家人还能写出两个孟不成？其实你爷心里疼你着呢！你这段时间不在家你爷也急得不行，为你的事没少上火，那烟杆子就没停过……”
老太太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无外乎是想趁着孙女这会儿好说话赶紧劝回家，要不总让孩子待在外面像啥？
说来也好笑，以前孟家向来是孟奶奶脾气最差，在家对着老伴儿、儿子吆五喝六，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她。
但现在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滴了，硬是成为家里最憋屈的人，既要哄着老伴儿，还要哄着孙女，中间还有个儿子难搞。
老太太说的话孟不芙心里丝毫不怀疑，老爷子肯定疼孙女，老太太也肯定疼孙女，但这两位更疼儿子。
当儿子利益与孙女利益冲突时，他们选择牺牲孙女的利益，人有私心，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理解不意味着孟不芙现在还要委屈自己。
她和家里的关系根本无法调节，除非她爸这辈子不再婚，除非她忘记上辈子的一切，再次稀里糊涂地走一遭。
“奶，我都懂。”孟不芙耐心听她说完，这才说道：“我爷嘛，毕竟是长辈，我昨儿说的那些话肯定惹他生气，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就滚了？”
孟奶奶紧绷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回答，她心底隐隐知道答案是什么，但那大概是她不想听到的原因、不想看到的画面。
孟不芙没听到她的回答不意外，带老太太去了附近的一家包子铺，点了三笼包子，要了两碗云吞。
她经常在这家店里买包子，一来二往和收钱的老板娘都混熟了，偶尔人不多的时候还聊上几句。
老板娘放下包子，还给她们桌多给了盘拌菜，“喏，送给你们的，云吞还得会儿了。”
孟不芙笑眯眯地说声谢谢，等老板娘走后，她放低声音：“奶，你还没吃午饭吧，尝尝她家包子，味道还不错。”
说着她还给老太太夹了个包子放在小碟子里。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孟奶奶突然想到以前儿子从单位食堂带过一次大肉包。
她记得那会儿孙女突然高烧，往社区医院跑了好几趟都不退烧，后来送去中心医院打了两针才退烧。
大肉包是儿子厂子食堂的老张头听说孙女病了特地留的，儿子拿回来时她想着没几个包子都留给孩子们吃，但儿子硬是往她嘴里塞了一个。
她当时黑着脸嘟囔老儿子几句，可心里舒服的啊，就和六伏天吃了冰棍一样舒服。
兜兜转转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吧，这次给她夹包子的是孙女，可是她心里怎么就那么苦呢？苦的就像泡在黄疸水一样。
她神色不明地夹起包子，肉包子的香气往鼻子里钻，她喃喃说道：“都是吃包子，咋我心里就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