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都是文人功臣，哪里见过这种尸横遍野的场面？燕云柳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苦笑——不知道是否会在自嘲。燕云柳从小生活在将门世家，八岁就跟着老爹一起去校场巡查，自己的哥哥更是十二岁就上过战场，虽未有官职，但却自愿当老爹的先头军，一人斩敌数十，早已在军中打响了名号，而燕云柳虽然是女儿身，却也曾随父兄一起上过一次血肉模糊的战场。后来自己老爹实在怕给闺女幼小的心灵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害，这才将人送到山上去学武修行，否则说不定现在的燕云柳也早就成为军中一枝花了？“别怕，要是实在害怕，就在外面等着我。”

燕云柳抬手朝着越昭然一扔自己的佩剑越昭然颤颤巍巍接下来，面上仍有不解，不等他问出口，便听燕云柳解释道，“拿着防身，有什么问题就大声喊我！”

“知，知道了……”越昭然是很想在这时候做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魄来，可是客观条件真的不允许，一来自己武功不算高强，二来应对这事儿，越昭然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只能真的成了一只被燕云柳保护的死死的小白兔。目送着燕云柳进房间的背影，越昭然紧紧捏着手中燕云柳丢过来的佩剑，眼睛不停在四周逡巡着，以期多少能给燕云柳起到点把风放哨的作用……另一边，推门走进屋中的燕云柳一进门便踢到了脚边的一具尸体——胸口被利器贯穿，胸前血痕凝结，死亡时间少说在两个时辰以前…来不及细想，燕云柳便开始满屋子的找许秋月。本以为许秋月应当躲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却不料许秋月横躺在床榻之上，身上一丝不挂，只有一条皱皱巴巴的摊子铺展着，燕云柳慌忙跑了过去，却发现许秋月仍旧睁着眼睛……“秋月…秋月……！”

燕云柳的手在许秋月脖颈侧面轻轻触碰了一下，还有呼吸！许秋月没死，可是……她的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滑落在耳朵边缘，又一刻不停的滚下去，头下枕着的床单已经被打湿，面庞红肿着，想来也是挨了打…燕云柳慌忙将一旁的被子扯了过来将许秋月整个人包裹起来，随后便将人抱在怀里，不停温柔呼唤着她的名字，“秋月，我是表哥，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秋月……”此时的燕云柳已经将往日许秋月的那些不好抛之脑后，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的表哥，或是表姐，她满心满意充满的都是对于自己表妹的心疼和不忍……许秋月僵着身子，仿若一具僵尸一般停在燕云柳的怀中，什么话都没说，只有眼泪不停地滑落下来，像是无声地控诉……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巧合的令燕云柳心怀愧疚，如果昨晚自己没有丢下许秋月跑走，如果昨晚……可是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晚了。颓然满面的燕云柳将许秋月裹好抱了出去，门外的越昭然见状，便慌忙跑了过来，“怎么回……”刚开口问了几个字儿，却也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昭然抬头无措的望着燕云柳，虽然他是男儿身，可是却也知道贞洁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是跟心悦之人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一群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流寇匪徒！越昭然望着燕云柳的眼神动了动，燕云柳没有多说话，只是让越昭然找个干净屋子，要帮许秋月把身子洗干净。她不能这样回京——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许秋月在尼姑庵被流寇侮辱，那许秋月的下半辈子就全都毁了！越昭然自然明白燕云柳的意思，不动神色前去打点一切，目送着燕云柳和许秋月一起进了房间。许秋月活脱成了个木偶人，被燕云柳放进水中的时候也一动不动，却在燕云柳帮她擦拭身子的时候泪流满面。“表哥……”许秋月的唇角有血流出来，不知道是干裂太甚还是自己咬破的缘故，正在帮许秋月擦身子的燕云柳听见她微弱的声响，不由得抬起头来望着许秋月，却不知道该怎么将这句话接下去……“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许秋月的眼睛里全是眼泪，说话的同时还在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燕云柳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许秋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她的身上全是伤痕，触目惊心的血痕像是一把把匕首，直接扎进了燕云柳的心——虽然平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去怪罪一个女人，燕云柳自己也是女人，当然明白这件事对于许秋月的影响和伤害有多么巨大。这种伤害并不全然来自于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关乎于精神和内心上的不安，或说愤怒，或说遗憾。这件事对于许秋月而言，会是永远的遗憾……“你放心，不单是我，越…”燕云柳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半晌才又说道，“越嫣然她也不会说出去的，你要安心，不要多想…不要轻生，明白么？”

“那，表哥会帮我报仇么……他们……”许秋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又分明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像从地狱浴血而来的修罗，眼睛里红红的血丝都布满了愤怒，“他们会死吗？”

……半蹲着的燕云柳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攫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一种紧随而来的压迫感不停刺激着燕云柳的神经，在这一刻，燕云柳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彻头彻尾的无助，那种无力感，因为她无法安慰一个受伤的姑娘，更因为她无法告诉这个姑娘她问题的确切答案。那些仍旧在逍遥法外的流寇劫匪，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被捉拿归案，甚至有可能，他们的一生仍旧未来可期。正是这种不确定的无力感，让燕云柳和许秋月一起陷入了深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