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越昭然和燕云柳派出去调查那个去绣房动了手脚的面生小丫头是谁的人就来回禀，说在前院的池子边上一个废弃不用很久的枯井里头，发现了一具不知名的尸体，经查实，就是昨天深夜被扔进井里去的……彼时燕云柳正在内室换衣服，听见这事儿气的呼哒哒跑出来，一掌拍在桌面上头，“岂有此理！竟然在燕府搞起这种小动作鬼心思！给我查！给我彻彻底底的查！”

比起盛怒的燕云柳，越昭然倒显得格外淡然，不但抬手制止了燕云柳的动作，还对着来者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息，别让其他人知道。如果能找到她的父母亲人，就好好安抚，找不到的话，就找个地方好好埋了她罢……”“是，少夫人，奴才退下。”

“你怎么让他就这么走了？！这事儿必须查，不能让燕府成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贼窝啊！”

燕云柳仍旧郁郁不能平心，只能再度用拍桌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越昭然的声音却在燕云柳的衬托之下变得更加淡定了三分，“查？你觉得查到最后，能有什么结果？”

他的声音冷静的令人害怕，似乎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存亡一般，“查到最后还不是一桩无头冤案？！”

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性命在波云诡谲之中丧失，燕云柳还以为这些事情是只会发生在深宫内苑的女人身上，可是这一次，这种事情竟然就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她恼怒，也崩溃，更气不过、不甘心；她不想眼看着燕府变成一个吃人的泥沼，更不想看着别人如此含冤枉死！那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而已，她只不过是一时失足被人当作了一把用完就丢的刀！“可不论如何我们总应该试试看……！”

燕云柳正对着越昭然的眼睛，一刻都不想退让，也许是这次事件带给燕云柳的打击和触动真的太大，致使他久久不能回神也是有的。可是越昭然仍旧不动声色的轻叹一声，说道，“好了，你明知道查也查不出结果——现在线索已经全都断了，你说，我们应该怎么继续查？查跟她往来过的人，还是去查她的父母兄弟？你这样有可能连他们都一起害死了！”

……风声毫不留情的席卷而来，阳光透过支起的一半窗棂照耀进来，一切，分明该是多么宁静。只可惜，这种宁静早已经沾染上了可怖的猩红血色，燕云柳不敢想象那个姑娘的尸体该是何种模样，也许她还保有从前的面容，否则如何能辨认的出她的身份？燕云柳将一切想象的过于美好，以至于让她险些忘了，这世界还是阴暗面更多。燕云柳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收拾好去往翰林院需要的东西，径自转身离开，却在门边停住了脚步，低声对着越昭然嘱咐道，“好好安葬她，如果能找到她的父母，跟他们说一声抱歉。”

房间之中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更加宁静，越昭然沉沉叹了一声，终于双手捂住额头，阖眸沉重的太过迟来。门外的风仍旧未曾有些许休止之意，端着早膳停在门边的翠翘的面上也生出了三分犹疑神色，她纠结着是否应当跨进这个看似诡异沉默的门槛，却又不得不生出了难以掩盖的好奇。“少爷……？”

翠翘终究还是进了门来，她将手中端着的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在越昭然的眼前，可翠翘自己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门边瞟着，似乎希望能从燕云柳离去的背影里看出些许奇怪的端倪。不过在失败之后，所幸翠翘迎来了越昭然的回应。“她今天不用膳，只备我自己的就好。”

越昭然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淡定，正是这种冷静与淡定，让翠翘更加确定他们二人之间一定出现了某种问题。“怎么了，少爷？”

翠翘将碗碟摆放完毕，却只是拿着手中的托盘站在一边，如是问道。越昭然摇了摇头，半晌才缓缓说道，“没什么，她只是还没讷能习惯这府上的阴诡风云罢了，不碍事。”

越昭然顿了顿声色，又想起什么来一般，朝着翠翘说道，“哦对了，我昨日让你去寻的书，找到了没有？”

问道这里，翠翘还是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不曾，昨天差点就将家中的书房给翻个底朝天儿了，还是没能找到您说的那本书——老夫人那边奴婢也已经问过了，家中并没有多余的雀羽丝，这事儿恐怕真的得您自己想办法了。”

昨天事情一出，越昭然就找来了翠翘，安排翠翘去越家问问，看家中是否还有能用的雀羽丝，又让翠翘去翻找一本记载了不少刺绣典籍的古书，希望能在其中发现代替雀羽丝的材料和丝线，由此来弥补一下当下的情况。只可惜，这种计划看来并不顺利，越昭然颇觉遗憾的摇了摇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罢，总不能因为没办法，就把自己给活活饿死对吧？”

翠翘倒是被自家主子这话给逗笑了，十分不好意思的抬起手中的托盘，将咧嘴笑开的模样挡了起来，希望自家主子也能装作没看见。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越昭然端起了粥碗，还如从前一般缓缓慢慢喝着自己碗中的粥，毕竟民以食为天，要是得为这么点事儿想不开，岂不是还没等到皇帝下旨赐死，自己就先赶着当上饿死鬼了？……今天的燕云柳，回来的格外晚。月色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姗姗来迟，但今日的燕云柳竟然来的比月光还要迟。越昭然抬手将半边支起的窗户拉了下来，一壁犹疑的在房间之中不停踱步，直到听见门开的声音，越昭然眉心的纠结才终于缓缓散开了些许……“燕云柳。”

越昭然的声音第一次这般急切，他知道，燕云柳在翰林院的工作根本就持续不了这么久——这么晚回来，肯定是燕云柳有意的。好在燕云柳并没有像早上那样推拒越昭然的问话，而是略显尴尬的避开了越昭然的眼睛，“今天翰林院忙着整理书籍，准备年终统算，所以才回来晚了。”

“没关系的。”

越昭然笑了笑，也许是早上才刚怒言相向的缘故，两个人今日的相处显得分外尴尬和客气起来，让燕云柳和越昭然都有几分不自在……也不知是燕云柳哪根筋突然搭上了，在越昭然自然而然替她整理衣服的同时，燕云柳有几分怯意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今天早上，不好意思啊——”这话却让越昭然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反应半晌才恍然大悟般笑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一时无法接受，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