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为难之中，玲珑仍旧还是问出了心中想要问的话，她压了压眉眼，声也低了几分，“夫人，这件事儿…您是怎么看的呢？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恐怕……是时候该定一定阿雀的罪过了罢？”
玲珑依旧记得，昨晚自己想要给阿雀说话的心思一经表露，便被燕夫人三两句话给驳了回来，今朝若是再站在阿雀那边，恐怕也一样讨不到什么好处，只是若是要站在许秋月那边说话，又实在有几分让人心中不安——试问谁会心甘情愿做个眼盲心瞎之人呢？“急什么，如今…”燕夫人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她低手将面前搁着的那碗豆浆往一边儿推了推，喉间不由得荡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也许在她的心里，也一样对此十分纠结——在真相面前，每个人都不是高坐在莲台之上的菩萨。——每一个掌权之人，都会忍不住将自己的刀刃对向利益关系更为薄弱的一方。法理之中能够被自觉容纳的感情，不过都是看在掌权者的面子上罢了，若是掌权者认为这样的情感是错的，那么法理之中，便很难容纳的下它们。“如今表姑娘还不曾醒过来罢？此事也与她有关，若是她不在，如何查的清楚……”尽管燕夫人也知道自己所言不过是为了给这件事找个借口，但她还是这般说了，她确然太怕自己一步走错，往后便会受制于人，再没有拨乱反正的一天。玲珑默默顺应着燕夫人的话点了点头，终归未曾多说什么，只是询道，“东西凉了，玲珑叫人给您热一热，再用些罢？”
“算了——”燕夫人闻言，便站起了身，一壁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今日热得很，哪里有什么吃东西的心情呢？恐怕如此闷热的时候，又要落雨了。”
燕夫人说罢了话，便径自往内室之中走了两步，彼时又顿住动作，头也不回地对着玲珑说道，“在阿雀屋子里面搜出来的东西，好好保管，谁也不许碰。尤其是……”“尤其是表姑娘房中的人。”
如是说完，燕夫人便抬手将一侧的帘子掀开了些许，缓缓走进了内室，再未曾落定任何一句话音。珠帘啪啦碰出的声响，如同年夜里噼里啪啦的烟火与鞭炮声，玲珑站在原地望着燕夫人走进房中，而后便也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复出门去，唤了下女来将桌上未曾碰过的残羹剩饭都给收了下去——……其实，昨天阿雀以手中刀锋在许秋月的‘控制’之下划下的那一刀，根本就没有多深，那会儿阿雀手上早已经脱力五分，若非是许秋月自己梗着脖子往上凑，恐怕这一刀根本就不会在她的颈子上头见血毫分。于是许秋月也一早便清醒了过来——只是她昨夜睡的太过不安稳，今晨又贪了三分醉罢了。许秋月之所以装作自己未曾清醒过来的模样，为的也不过就是方便行事罢了：因为只有自己伤的足够重，燕夫人才会对她有所垂怜，而正因为揣好了这份垂怜，许秋月就能够更为方便的获得许许多多别人从来不曾拥有的特权。——一如燕夫人对她格外的关照。彼时房间之中支开了半面窗棂，静好岁月在投射而入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真切，云朵自门口蹑手蹑脚的蹭了进来，直接请撩珠帘，走入了内室之中。“姑娘……”云朵抬眸透过半开的窗棂，将外头的事情看的仔仔细细——这会儿并无别人经过，仿佛整个院子只有云朵与许秋月两人存在。躺在床上的许秋月仍旧揪着一床不算很薄的锦被，她半闭的眼睛只能透过些许的光线，直到确定了来者是云朵，她才终究大着胆子睁开了眼睛，“云朵？”
许秋月抬手将帘子微微一抬，看清了坐在窗边的云朵的同时，也看清了外头并无别人经过。她确然怕极了别人的眼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在许秋月的身上有所体现了。“是我，姑娘您放心罢。”
云朵见许秋月已经‘醒来’，自然也往里凑了凑，低首伏身在许秋月的耳边，喃喃说了不少的话，“燕夫人那边已经将阿雀的房间搜了，该搜的东西一样也没落下，而后便全都被收进了玲珑那处，可是奇怪的是，自此之后燕夫人房中就没了动静……也不曾听见说过对那丫头的发落……”“先去把窗关了，我怕隔墙有耳。”
许秋月闻言，不过是低低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颇为计较和纠结，毕竟如今的境况，看来倒是与自己先前所料想的模样多有几分出入与不同……话毕，云朵便往后退了退身子，自然也没能落下许秋月面上的表情，云朵自小到大，最擅的便是察言观色，只需许秋月一个皱眉，她便晓得——此事不算简单。不消多想些什么，云朵只一点头，便起身去匆匆将半支的窗户彻底关上，最后一抹日光消散之前，还不忘探出头去四处逡巡了一圈儿。确定并无什么突发状况之后，云朵才又复回到了许秋月的床边，“如今唯一叫人觉得奇怪的，就是燕夫人那边的反应…还有少爷和少夫人那里，听说昨夜少爷回来的晚，还…还醉醺醺的，也不知道少夫人有否将事情告知给他。”
许秋月已经坐正了身子，颈上缠着的半片纱布并无血色，只是泛出些青白来，只见她抬起柔荑，轻轻往纱布上头摸了摸，眉头便狠狠一皱，仿佛很是疼痛一般，“昨天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只为了将事情都推给那个小丫头…不料姨母竟然这会儿没了动静……嘶……”也许是因着伤口吃痛的缘故，许秋月低低地从喉间溢出一声不快的声响来，云朵也跟着皱了一抹黛色，平着眉眼问道，“姑娘没事罢？这伤口……也不知会不会有大碍。”
“昨天那大夫如何说的？”
许秋月眸色冷了冷，她平日最为重视的就是一副好皮囊，如今却为了铲除异己，不得已走上了这么一步，“旁的倒也罢了，只是…只是希望这里不要留下什么疤痕才好。”
“大夫说没有大碍的，大抵也不会留疤。消肿除疤的药，也开了不少呢。”
云朵转身去将床帘替许秋月弄好，这才回首说道，“那，阿雀的事儿，小姐打算如何做？我倒是听说，燕夫人那边给出的说辞是因为您还不曾醒来，所以才没有去审问那丫头。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