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珠落，帘内人声响，萃环和云朵一道往内室走去，珠帘相碰之间，乍然如同春水吹皱，惊得一汪惊鸿。“如何，得手了么？”

许秋月狡兔一般的眸子眯了眯，而后才稍稍往前凑了凑身子，直盯着萃环，虽然未曾多说其他，却朝着云朵抬了抬手，继而缓缓言道，“取巾子来，给萃环擦擦湿法——如今天儿热，没得生了寒。”

此话一出，倒令云朵仿佛未曾听清一般顿了顿身子，继而缓缓回神，低首一礼过后，才挪动步子去替萃环取了布巾来，“擦擦吧。”

萃环接了巾子，也不过匆匆自面上擦了两把，只将垂在颈前的一截湿发好好捏了捏，依稀才朝着许秋月道谢一声。“多谢表姑娘。”

云朵见人已经擦好，自然抬手做出要接过巾子的动作来，一壁出言道，“给我罢，表姑娘还有话要问你呢。”

萃环未曾多有推辞，只将巾子递去，继而便从袖中将东西取了出来，想要直接递给许秋月。不料许秋月的眸光只平平一落，而后才缓缓伸了伸手，“不必言谢，好歹你也算是我的人了，如何优待，都不算过分——这都是你们受之无愧的。过来些。”

她平叙二三，不过是要萃环离的再近几分，可见闺中佳人慵懒，连挪动的功夫力气都不愿多费。“是。”

萃环应声挪了步子，终究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云朵此刻已经拿着巾子退了下去，预备将东西放好才回来，却不觉在萃环后话落定后转了转头，将她二人之间的距离看了个清楚分明——云朵并非是个足够大方的人，在许秋月的身边，如果出现了比自己更为合适的人，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件好事情。但云朵什么都没说，仍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儿，全然装作未曾看见的样子，只将所有情绪尽数压在了心中。“这东西，可叫本姑娘好等了。”

许秋月将半湿的纸卷捏在手中，却并不曾着急打开，大抵还在感受它的触感——或者说，在庆幸它的失而复得，“哎，真是多亏你辛苦了。”

“能为表姑娘做事，是奴婢的福气。”

说起来，萃环倒是对自己所作所为十分有信心，毕竟那床上也不过就这一个东西值得翻找，况且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萃环早已经偷偷看过那封悔过书了，上头分明就是许秋月曾经犯下的事儿——只是这话萃环不会说。若是让许秋月知道，世上又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阿雀。“这东西，你瞧过了？”

许秋月果然问起来，她抬手将东西微微一提，足够让低于自己的萃环看得清楚，却仍旧不曾展开来。萃环应声抬了抬头，只摇首，“未曾，主子的东西，奴婢是不该过问的。”

“你，很聪明嘛——”许秋月颇带玩味的笑了笑，而后才终究展开了那封悔过书，细细的瞧着，莫名的，脸上的表情却变了变——“你不曾看过？”

她的声音有几分不对劲，尽管萃环低着头，却也不曾错过许秋月话语口吻之中的细微变化，彼时云朵也走了进来，手中的巾子已将搁下，听闻许秋月的问话，面色也稍稍一凛。但云朵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站在，偷偷瞄了许秋月一眼。“奴婢不曾……”萃环的话还没说完，一封信带着一个果子便朝自己砸了过来，额上吃痛，让人忍不住去扶了扶，“表姑娘……”难道许秋月看出了自己在撒谎不成？萃环心下一动，面上却只一瞬变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许秋月冷冷落定了话音，像是生了极大的气一般，恶狠狠朝着萃环说道。萃环的头无助的抬了抬，好半晌才又低声，“奴婢不…”“看完再说！”

许秋月知道他是想说奴婢不敢——奴才往常都是这样的，在主子面前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敢的模样来，装模作样，摇尾乞怜，背后却早不知道将人骂成了什么模样，所以许秋月不屑听，更没工夫听。云朵的手兀自捏成了拳，而后缓缓荡开一句，“表姑娘让你看，你便看……”“给我闭嘴！”

许秋月朝着云朵冷冷飞去一个眼刀，唬的云朵哪里还敢多言，自然颤巍巍低了头，权当自己是个哑巴便好。萃环终究抬手，将那封信取了过来，忍着额头上红肿的痛意，将那封原本已经‘烂熟于心’的信件重新翻看了一遍，而后，她才敢颤巍巍的抬首询问道，“这信，有什么问题么……”“有问题么？”

许秋月像是不曾听清她所言一般，冷笑一声过后，才起身走了下来，半蹲下身子，抬手一把掐住了萃环的下颌，冷冷说道，“你给本姑娘看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我写过的东西，嗯？你偷的还是自己伪造的？嗯？！”

“奴婢，奴婢如何敢伪造……”萃环的下颌被人钳在手中挣脱不得，吃痛令她趔趄，心头也升起几分莫名的畏惧——原来这东西是假的？！难不成…难不成是少夫人早就有所准备……“给我滚出去。”

许秋月的声音终究沉沉砸了下来，手指乍然一松，才让萃环如获新生，“给我滚出去！”

又是一声惊雷炸开，不但萃环后怕，就连站在一侧的云朵都跟着颤了颤身子，彼时许秋月转首而去，萃环也不敢多留，只好匆匆忙忙朝着人一礼，麻溜踉跄着跑了出去。……“姑娘…那信……”云朵见萃环下去，自然想要问上一问——那信的真假倒不是重点，此刻重点应当是少夫人发现了许秋月安排的行动，是否会将此事作为把柄，再将一军。可许秋月此刻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哪里听得进去云朵的宽慰与询问，扬声便是狠狠一句，“给我闭嘴！”

而后，许秋月便抬手将身侧小几上头的所有东西都推了下去，恨不能当场便揪着云朵打一顿解气。被人猛然骂了一通，云朵自然也觉冤枉，只是此时此刻，装傻闭嘴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的方法，云朵缄口沉默，却仍旧不曾抵挡的住许秋月的怒气，“你，你自己瞧瞧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东西——连封信都偷不对，你让本姑娘以后怎么相信她，怎么相信你！”

许秋月抬手一把抓住了云朵的头发，狠狠拉扯着往后挪动，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又兼之头上吃痛，云朵自然低声荡出两声沉吟，眼泪也一涌而上，颤巍巍对着许秋月求饶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啊…奴婢，奴婢并不知为何会有两封……”“滚出去！”

一声令下，满眼蓄着泪花的云朵自然不敢多留，只颤巍巍缩了缩颈子，便匆匆抹着眼泪儿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