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这话,可不是说咱们中原儿郎不够好啊……”越大学士越发觉得自己所言好像无形之中得罪了不少的人,所以慌忙在皇帝发现之前改了口,“我的意思只是说,这突厥人都是马背上打天下,不论儿郎还是姑娘,都……”“都是民风彪悍的嘛。”
说到这里,越大学士便不由得讪讪耸肩,慢吞吞说道,“咱们中原儿郎,多是翩翩公子…如何能与这样的姑娘有所相类,婚后做到其乐融融呢?”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像是越大学士把自己带入到了那个倒霉‘驸马’的位置上头,不过不得不说,阿史那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个狠人,若是说非要在京城之中找个能‘制服’她的小伙子,恐怕就只能将眼光圈在将军之流了——不过燕云非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女婿’,尽管不怎么满意,越大学士也实在不想让自己的‘闺女’这么快变成个寡妇,所以只好勉勉强强,又将候选人之一刨除了出去,不做他想了。听这老学究絮絮叨叨说完,皇帝才略显不耐的在桌面上敲着指头,半晌才说道,“爱卿啊,你的话,朕难道就会不明白?不过如今在朕看来,这和亲的利益,可是大大多于和亲的弊端的啊——”原来这和亲还会有利益?越大学士忽然停下了思考,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来,朝着皇帝抛出了一句灵魂质问,“那陛下您,同老臣说道说道?”
……“你——”皇帝像是很不明白一般,以一个与越大学士如出一辙的懵逼表情作为了给他的回应,又一顿声音,才续上后面半句,“爱卿就一点好处也看不出来?唉,没想到朕在你的眼里,就是个这么无用的昏君!”
“陛下明察!”
这话可确实有几分了不得了,越大学士一听,哪里还能站得住?于是啪叽落定两膝,啪的一声跪拜下去,沉沉给皇帝磕个头,而后才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您,千万明察,老臣方才话中可全然没有这般意思…您可万万不能,不能误会了老臣对您的一片忠心啊陛下……”虽然皇帝没说别的,但是跪就对了——毕竟其他的事儿咱不知道,也不敢问。“你又跪什么跪啊!”
皇帝抬手捏起一本书来,两边一扯摊开四角,自顾自往脸上一盖,仿佛确实被眼前这个‘老家伙’给气的够呛,身子往后一仰,说不准儿一不留神就得厥过去…恐怕到了那会儿,越大学士才是真真儿地无处鸣冤了。“臣…跪您。”
越大学士微微抬了抬脸,悄默声儿的压了压眉眼,半晌才悠悠荡荡的渡出这么一句来,后话就此停住,可再也不敢往后多说了。……“你起来吧。”
兴许是躲在书本后头太让人压抑了,所以皇帝还是很快将书本从脸上扯了下来,而后才将手撑在桌面上头,徐徐说道,“方才你所说的那些话啊,朕都听见了,也都明白的差不多了,现下也该爱卿听听朕的想法,这联姻之事啊,绝对是有利无弊,可行之举!”
“是。”
越大学士经历了方才那一出之后,哪里还敢反驳皇帝一二,只好颤巍巍点了点头,十分顺从的荡出一个字儿来,而后便跪在原地,静静等候着皇帝后面所谓的‘有利无弊、可行之举’。不过皇帝就有点懵逼了——毕竟自己方才不是已经让他起来了吗?怎么整个人还是跪在原地,一点儿也不挪窝呢…当真是奇了怪了。“你先起来,坐下,坐下听朕慢慢跟你说。”
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皇帝才觉得好受了三分,再度将越大学士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之后,才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辩论阐述’。……“按照爱卿方才所言,不过是怕突厥人心不足、有一求二、得陇望蜀——可是这人心难测,难道不和亲,这些情况就不会发生了不成?爱卿想想,若是和亲,尚能保证一段时间的和平,总好过明天就要开战罢?再说了……”皇帝沉沉叹了一口气,脑中反复播放着那位突厥王女来京之后发生的事情,每每都是她大闹后宫,惹得众人不得安宁。“你也是见过那位突厥王女的罢?她的厉害,自然不必朕多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有此便也看得出来,这突厥人可不是什么小白兔善茬子,连一个作为使臣的小小王女都如此嚣张,更不必说她的哥哥突厥王了……朕是想着,若能借由和亲的理由,将这个突厥王最为宠爱的小妹妹留在京中……”不过片刻顿声,皇帝便抬起了头来,一壁缓缓说道,“也能对突厥王起个牵制作用,你说呢?”
……牵制作用——越大学士念叨着这四个字,心中倒是生出了三分思量:大抵皇帝的意思是说,借由和亲联姻的名头,将这个突厥王最为宠爱的小妹留在京中,成为整个突厥王室留在京城的掣肘,如此一来,他们若是打算发动战争,也可先看在突厥王女的面子上,往下压三分怨气,继续对汉朝俯首称臣。这话说出来倒是容易的很,只不过……要做,却也实在很难。越大学士微微眯了眯眼眸,半晌才又说道,“听闻陛下所言,大抵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想法?您也说了,这媛王女可是突厥王最为宠爱的小妹,若要她和亲天朝,而后永远留在京城……”“您觉得突厥王会轻而易举的答应吗?”
这话一出,便惹得皇帝咧嘴笑开,摇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将小妹嫁给一个家世不算太过显赫的中原儿郎,但是如今他的妹妹可是正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就算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原来皇帝最初将阿史那媛留下,就是在为今天之事作打算——如是一来,就算突厥王有所怨怼,不愿让自己的妹妹留在京中,也根本没有办法强行带走阿史那媛,若是要为了阿史那媛发动战争,祸福输赢难料不说,滞留在京中的阿史那媛也一定会首当其冲,成为用来要挟突厥王的好把柄。此计,倒当真算得上是有利无弊了。越大学士抬手捋了捋自己下颌上头的胡须,缓缓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说道,“陛下此言,说的有几分道理…此刻突厥王女滞留京中,乍然想走,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可若是突厥王室那边出尔反尔,先假意应允和亲联姻,后面再想其他办法将突厥王女引渡回突厥…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既然要留在京中为质,想走,不论何时,都没那么容易。”
皇帝面上露出三分狡黠的得色,像是盯住了不远处跳动的猎物的猎人一般,似乎早已经成竹在胸。